慢不下来

秀才

　　黑五那天去了打折村，人意料之中的多，停车用了不少时间。好在，这里店虽多，想买又买得起的并不多。转完一圈，才花了七百多欧，一看时间，给孩子们买了马卡龙，正好还来得及吃午餐。

　　村口有家意大利餐馆，走进去还有空座。不饿，就只点了份蘑菇披萨和半升果汁。吃饭的人并不算特别多，饭菜也比较简单，不少桌上只有酒杯和酒。等啊等，等来了果汁。小口慢慢喝慢慢聊，喝掉半杯后，饭还没上来。我说这也太慢了！如果点完餐，再去买东西，回来都耽误不了吃。

孩子们说，这就是慢生活，你要慢下来。我心想这不是我的慢生活，是厨师和服务小哥的慢生活。房间就这么大，目光磕磕绊绊总会撞在一起。看别人不礼貌，不看吧，目光总飘着也累。看手机吧，哪儿看不了，偏要到这里来看。如果在国内，遇到急脾气的，肯定会叫来服务员问“你们现去地里种麦子了吗？”

　　再说了，披萨这种快餐食品根本配不上这么久的等待。就像一个知道开头知道结尾的老套故事，等待实在是一种忍受。看到别人都慢悠悠端杯酒闲聊，服务员从容淡定、习以为常，我也耐着性子入乡随俗。心里想的却是，这是不是营销策略？一杯一杯的添酒，可比饭菜挣钱。

披萨终于端上来了，尽管我努力优雅的慢吃，还是不可控的很快饱了。开始了新一轮等待——结账。9月在啤酒节，我们等结账足有一个小时（我感觉）。我们看向服务员，他仿佛有意识避开，目光也尽量不看我们。据说这是礼貌，不催客人。

终于结账走人，再看时间，已在这里坐了俩小时了，与购物时间相当。而真正吃这种行为发生的时间，和吃一个冰淇淋差不多。

　　忽然想起“磨洋工”这个词，这个“洋”字是不是代表它是进口的？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中国人骨子里的勤奋，和这种慢生活有点不搭调。在慕尼黑市中心，有一家“马克思牛肉拉面”店，老板是澳门或香港人，那家店门外排着长队，老板为表示歉意，一会给送杯茶，一会又端来煎饺请大家品尝。一有空座，马上又被填满。拉面师傅技术娴熟，服务生热情周到，还特意给小孩子送上酥脆的虾片，哄他们开心。人那么多，饭却上的一点都不慢。

老板在德国多少年了我不知道，据说跑堂小哥是老板的孩子，应该是德国生德国长的，中文有明显的腔调。这里的生活节奏还是中国的，虽不催客人，却催着自己快点干，别让客人等。而且他们也并非急着挣钱，多年来店里坚持不收中国人的小费。

　　根据我的见闻，我发现，慢不下来，我不是一个特例。华人们慢下来的只是某些形式上的，骨子里依旧紧着，无法彻底松弛。比如留学后在当地工作的这批人，他们并不比国内卷的差。除了自己努力工作，还要尽可能多教孩子，每天像上了发条。让孩子上滑雪、网球、游泳课，还会学习音乐、舞蹈、美术等，还一定要学中文。他们甚至有各种鸡娃群，交流鸡娃经验，相互攀比，相互促进。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一股劲，华裔的孩子就应该学习好，就应该全面发展，就应该跳级。我相信这个群体，绝对是慢不下来的。所以如果看到他们也像当地人一样放松、度假，千万别被外松内紧的表面现象给蒙骗了。

　　我从小学的是“只争朝夕”，职业生涯和改革开放同步，生活一直在提速、提速。所以，单单这个惯性也让我刹不住脚，慢不下来。欧洲的慢生活，我并非全然不能接受，或许我想要的是一种乡间的慢、度假的慢，在林中漫步，捡拾野蘑菇，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做白日梦……城市里的慢，总有几分矫情，几分表演的痕迹。一边要上下班接送孩子赶时间，一边还要端一杯咖啡假装不着急。不行，我装不了，我慢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