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总有一曲在心头</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自咱的手,好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酒神曲》在广场响起时,正在跳佳木斯的小言感到一阵战栗,似有一团火在体内乱窜。“吼出来,吼出来”,小言差点吼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生性腼腆的小言没有。他不明白,这首已经过去30多年的《红高粱》插曲怎会让他如此激动:是那火红的高粱?还是高粱地燃烧的激情?但的确在那一刻,小言醉了,因为《酒神曲》醉了,因为那团火醉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醉了真好,因为音乐而醉真好”,小言想,“所谓销魂,不过如此”。一场操毕,小言拔出细支烟递给老唐、老许。“有爆珠,捏一下”,小言提醒二位。老许想都没想,直接将过滤嘴掐掉。“这玩意儿,太淡了,不过瘾。小言,去唱卡拉OK吧”,老许似乎还真不过瘾。“不去,那玩意儿太冲”,小言已从高粱地里走出来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言喜欢音乐,虽然唱得不好,但不影响每天哼哼唧唧,他的音乐在心头。年轻时,也曾是疯狂的发烧友,那时在他心中音乐排第二,第一是足球,特别是爱恨交加的中国足球。青春期的小言,生活在江海平原一个小村庄,在那纵横阡陌间奔跑时,村头高音喇叭吼着的《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让他的青春期更加青春期,那股淡淡的荷尔蒙味道,很享受。</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或者更早。童年时,小言每天醒来,耳边响起的是床头广播里的《每周一歌》;每晚睡觉时,枕边回绕的往往也是一支曲,有时是电影插曲,有时是黄梅戏。对,黄梅戏。《女驸马》《天仙配》《梁山伯与祝英台》,小言就是那时学会的。那时他每晚睡觉时间很固定,当床头广播传出最后一首曲子,当播音员说出“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大家晚安”,他就睡了。那时他无忧无虑,每天从音乐中醒来,伴音乐声睡去。那时他压根不会想到,若干年后,睡眠需要伴着单调的佛音或轻柔的琴曲,没有音乐他有时真睡不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三年高中生活,单调而又枯燥,音乐给日复一日的乏味不时撒上一把孜然,时不时呛两口,感觉非常美妙。小言有幸遇上几位那时还很年轻、文艺范儿十足的男老师。高一班主任杨老师,英俊潇洒,手弹吉他清唱温庭筠《梦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把男孩唱醉了,把女孩唱羞了。高三班主任姜老师,多才多艺,一首张学友《祝福》“情难舍人难留,今朝一别各西东,冷和热点点滴滴在心头”,让两天后参加高考的少男少女多了几分莫名惆怅与感伤。时隔30年,当年的《梦江南》与《祝福》,还时常在他心头荡漾。</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高三有段时间,小言被一首软软的曲子纠缠着,或因来自异校一位同学的来信,或因班上当时风传的流言,他有些月朦胧鸟朦胧了。只要开始做数学试卷,那首软软曲子就浮上脑海,一遍一遍循环播放,不请自来挥之不去。后来,小言常常想:“我数学学得好,是不是因为把数学当成音乐,把一个个阿拉伯数字幻想成跳动的音符,那流畅无碍做完试卷时的自鸣,不就是‘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吗?”后来,他读到一句浓浓奶茶味的话:“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高的启示”,感觉真是心有灵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小言读的是中文系,在省城一所师范院校,那是一所弥漫文学、艺术与爱情的大学,时称“东方最美丽的校园”。小言时常琢磨这个“最美丽”的称谓,是因为那些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吗?是因为那些色彩斑斓的枫红枰黄吗?是,也不是。最美丽的应是那些自命不凡的少男、长发飘飘的少女,还有弥漫在这校园让人沉醉的文艺味儿。</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上世纪90年代的大学校园,音乐与足球是两大灵魂。黄昏时分,斜晖脉脉,校园广播里的音乐无处不在,操场上挥汗如雨的身影日日可见。这是浪漫与力量的相遇,是阴柔与阳刚的碰撞。小言宿舍里的小明,有段时间黯然神伤,据说暗恋班里一位美丽的女孩。男孩的心思不用猜,一看就懂。时隔30年,小言已记不清是哪位同学帮的忙,是调皮捣蛋的小川?还是在广播站当编辑的小山?反正有这样一位同学,以小明的名义在校园广播点了首歌,送给那位美丽的女孩。哪首歌呢?小言至今记得很清,周华健的,那首风靡一时至今传唱的《孤枕难眠》。忙,有没帮上,小言记不清了。但那晚,睡在下铺的小明的确孤枕难眠了,因为那晚他没听到习以为常鼾声如雷的呼噜。</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从高中到大学,小言喜欢的音乐也在变化着。他有时爱听张学友、齐秦,有时爱听姜育恒、罗大佑,那是青春与沧桑纠结的年龄,也是情窦初开与故作深沉矛盾的年龄。大四时,小言省吃俭用,买了一台功放,什么牌子记不清了。但记得,最初买的三张音碟,是那时最喜欢至今依然喜欢的三位歌手——张雨生、齐秦、罗大佑。雨生那时已去世了,但不影响小言至今还在听他的歌,逝者的歌声总是别有一番滋味——黄家驹的滋味、张国荣的滋味、梅艳芳的滋味。有人说,这种滋味叫怀旧,小言觉得,这种滋味叫青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毕业前夕,小言在省城一所重点中学实习。上世纪末,琼瑶剧的热播,让流行音乐也有股浓浓的琼瑶味儿。小言记得,实习时班上学生最喜欢的歌是那首《当》:“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在流,当时间停住,日月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而那时,还未从一段伤痕累累情感中走出的小言,经常哼唱着齐秦的《火柴天堂》:“走在寒冷下雪的夜空,卖着火柴温饱我的梦,一步步冰冻,一步步寂寞,人情寒冷冰冻我的手。”有时,唱着唱着,独自流泪。伴随着《火柴天堂》,小言走出大学校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再次回到那所熟悉的乡村中学时,小言身份变了,从学生变成老师,随他而来的,还有那台功放和那三张音碟。乡村中学精神生活乏善可陈,那台功放和那三张音碟,让小言常常忆起曾经的大学校园,虽然那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已一去不复返。小言那时才23岁,比他的学生大不了多少。他也学当年的杨老师——一样的年龄、一样刚刚大学毕业,给学生唱歌,和学生一起唱歌,唱《大海》,唱《火柴天堂》,唱《恋曲1990》,唱《当》。学生乐了,小言也乐了。在昏沉的下午第一节课,在周末前的最后一节课,小言就这样唱着,和学生一起唱着。如今,小言回首那段岁月,不免感怀: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在众目睽睽下独自歌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离开学校来到机关,唱歌也渐渐远离小言,案头文字让他变得沉默。沉默是沉默者的墓志铭,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沉默的外表,犹如平静的湖面,而在湖底深处从来不是风平浪静。小言开始听音乐。烦躁时,听理查德·克莱德曼,郁闷时,听黑豹乐队,一遍一遍,直到内心没有波澜,直到浑身热血沸腾。音乐真是好东西,犹如文字一般,能使愚者圣、贫贱者富贵、疾病者康宁。</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没有音乐,不足以人生;而对小言来说,音乐已成为生活必需的慰藉。在人生彷徨的岁月,一曲《无问西东》,一句“是谁说经过的都是必需,磨难尽收获,山云做幕攀岩观火”,让他摆脱困境,面迎八面来风,心神笃定,无问西东。在无法入眠的午后,一首《秋日私语》或《献给爱丽丝》,轻柔的钢琴曲如清风拂面,让他心如澄镜,在不知不觉中睡去。他又如童年一般,伴着歌声而睡,伴着歌声而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起跳佳木斯的朋友对小言说:“小言,你进步真快。”小言不语,腼腆一笑。熟悉成语的小言知道,所谓载歌载舞,舞与歌是连在一起的,从小音乐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这种乐感可以化为笔端流淌的文字,也可变成举手投足的身姿。音乐是绽放在小言心头的一朵花,一朵永不凋谢的花。</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12月10晨改于书房)</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