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王家牌楼52)</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战争搞得社会乌烟瘴气,民不聊生。山里的农家人从不关心各派之间的争斗,整天忙着向贫瘠的黄土地讨生活,只想图个安稳。对他们而言,不管谁赢谁输,都要给老百姓一口饭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和猪儿又带了八个土帝爷去土桥赶集,刚翻过西坡沟,天气突变,电闪雷鸣,暴雨哗哗地下个不停,在这前无村后无店的路上淋成了落汤鸡,土帝爷也成了一滩泥,猪儿手举着泥像心痛地说:“这下我又少了二十多块钱了!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却沉着地说:“ 这是老天爷的惩罚,看来这生意不能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猪儿拉着智儿焦急地问:“ 哪还能干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说:“走着瞧吧,总不能闲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猪儿要将淋坏的土帝爷带回去,智儿说:“带那干啥?怪沉的。”说罢就将其扔进了深沟,二人轻松地回到了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高高的个头,粗壮魁梧,头上包了一条白毛巾,毛刷似的胡须黑旺旺地从鼻梁的两旁直栽到颚下深处,脸色乌黑发亮,着一身黑衣,腰里缠着一条白粗布腰带,活象小说中的黑旋风李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来人称有事和智儿商量,并把他叫到了“背后坡”。背后坡是村边一面朝西的沟坡,杂草丛生,零散地长着几棵树木,坡度缓处稀稀拉拉的摆着几块农田,还有几口塌陷的窑洞,证明有人曾在此居住过,而今人去窑塌,一片荒凉,除了在田里干活和牧羊人常来此地外,别无他人。村边还有张家坡、姚家坡、朱家院都是这般光景,错落有序地安放在西坡村旁那条长长的深沟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人来到荒无人烟的沟坡,找了一块外界不易发现的地方坐定,只听那人道:“自那天在马家山经你姐夫介绍见面后,组织上已对你做过多方面地了解和长时间地考察,知道你脑子活,有文化,接受新事物快,在这方圆几十里有一定地影响,且已为革命做了不少工作。你姐夫说你做土地爷只是为了挣点小钱,并不是用它来搞迷信活动,说明你还是进步的,所以组织决定发展你为中国共产党党员,我来做你的入党介绍人。入党后要和以前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暗地里从事地下工作,发动群众,宣传我党的主张,让老百姓深入了解共产党。把这一带的革命搞起来,这就是我此次找你的目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来人紧紧握住智儿的手说:“祝贺你加入中国共产党。”智儿兴奋地笑了,那是1932年9月的一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来人向智儿交待:“西坡离通神沟镇只有五华里,很近,镇上有国民党镇政府,势力很强,万一走漏风声就有杀头的危险,所以只能秘密活动,一定要小心谨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蔷儿见智儿被人叫走,老半天不回家,心里不住地犯嘀咕。智儿刚一进门,就遭到蔷儿的连环审问:“那人是谁?叫你干啥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说:“是个熟人介绍来的,想到通神沟找个人合伙做生意,让我领去,我就去了,来回耽搁的时间长了一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蔷儿又说:“那人象个武夫,不太像生意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说:“妈,生意人啥样儿?我咋就看不出来。只要人家会做买卖能挣钱就是生意人,老天也没规定生意人该长啥样儿?别看人家长得五大三粗,就说人家不象,听说那人本事大着呢,已经赚了不少钱,咋能说人家不像?” 说得蔷儿无话可说。柳儿见母亲没问出个究竟,也不好再开口,一家人相安无事,平静度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红军长征到了延安,成立边区政府,马家山也设立了地下赤淳县政府,上级又指示智儿担任西坡周边一些村的乡长。国民党加强了对陕北的包围,和封锁,西坡又地处红白交界处,形势相当紧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通神沟的伪镇长经常来村里把老百姓集中起来训话,说什么现在天下不太平,南方有共匪窜到了延安,在陕北占领了不少地盘,组建红色政权,一定要提高警惕,小心共匪流窜到咱们这一带搞破坏,一旦发现要第一时间内向政府报告,知情不报的格杀勿论。老百姓这才知道共产党领导的红军在和国民党争天下。老百姓也觉得国民党实在太瞎了(坏了),保长经常带人到村里催租抓丁,搞得人心惶惶,小孩子一听说保长来了就吓得哇哇大哭,这个政府是该被推翻了,需要有个为民做主的政府,共产党的政府是个啥样…… ?众人陷入了乱七八糟的猜测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继续他的手艺和田间的农活,除此之外,他还多了一份工作,就是根据地下党指派发展革命力量,从事地下交通,护送地下工作人员安全转移。他以农民身份为掩护,用他爱活动的性格为晃子,经常奔波于田间地头,村镇邻里,人们只当他在忙着过日子,谁也说不清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他发展的第一个党员就是西坡村里王爱平大叔,身材伟岸精干,办事公道利落,威望很高,人很厚道。第二个是善化村的于大兴,年轻有为,胆大心细,思相进步,乐于助人。他们开会常在“放羊坡”里,荒野村外,看似说说笑笑,在一起游逛,实际上是在研究如何贯彻上边的指示精神,从未引起外人怀疑。他们还在鄯化、张岭、湫池沟,白庙一带发展党员,形成了一个便于开展工作的地下网,秘密开展工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几年后,接到上级指示,过两天有一支游击队去执行任务,要经过这里,由智儿安排接应,不要惊动通神沟的国民党。智就找爱平大叔商量,如何接应队伍顺利通过。最后决定晚上天黑后智儿在村边等候,接到后送往下一站,由爱平大叔事前与下一站取得联系,保障游击队顺利到达目的地。还约定两地的接头暗号是三声猫叫,并特别强调,夜深人静后行动响声较大,一定要带领队伍从远离村庄的田间小径通过,以免引起狗叫惊动村民,暴露队伍的行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个漆黑的夜晚,智儿告别蔷儿说:“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说好了让我去讲一段书,大家热闹热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蔷儿说:“天这么黑,明天去不好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解释:“事前约好的,人家都去了,我如果不去,大家会说我说话不算数,那咋成?”蔷儿不再坚持,特意叮咛智儿拿上一根棍子壮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走出家门,伸手不见五指,直奔“姚家坡”,躲在一棵大树旁。夜静得怕人,智儿屏住呼吸,耐心等候,心里有些慌乱,尽管事前已安排妥当,临阵前仍不由有些紧张。正当他焦急不安时,突然听到一声难听的猫叫,随后是第二和第三声,这才领悟到是游击队到了,于是回了三声。暗号对上,从地里窜出十几个人头,智儿一阵高兴,心想这队伍咋隐蔽得这么严实,我来这么长时间也没发现。互相握手,不敢吱声,智儿按照白天踩过的路径引导前进,一路无语。他边走边想:游击队咋是这样的?只有几个人手里拿枪,领队的腰里别着一把手枪,其余的手拿长茅、镢头、铁锹等,土气得像是田间干活的农民,哪有一点队伍的样儿。红军虽没见过,但国民党的军队是见过的,人家军服整齐,挎枪携弹,让人一看就觉得威武,那才像是队伍,这叫啥队伍?智儿虽然想法不断,却还是按事前地约定完成了任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送走队伍,推开院门走进时,蔷儿在窑里唤道:“ 智儿,你咋才回来,鸡都叫头遍了,干啥去啦,回来这么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略作迟疑,道:“和几个年轻人在一起说书,你讲一段,我讲一段,耽误了不少时间,后来又玩了一会‘牛九’,我在旁边看热闹,所以回来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蔷儿一听玩“牛九”顿时火起,怒气横生,高声训斥道:“越来越不像话,整天不沾家,在外游荡,说是寻活,想法挣钱呢?你就去挣这钱吗?钻到一起耍钱、赌博,挣些黑心钱,不怕被人指脊梁,骂祖宗吗?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呢!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东西,这样下去咋能叫人放心?以后你就给我在家好好呆着,哪儿也不准去,看你还敢胡来不,听到没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知道不是争辩的最佳时机,一声不吭地朝自己窑里走去,推开窑门,听到母亲还在追问,于是便含糊地回了句:“听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柳儿也一肚子气,听到婆婆的训斥也不好再言语,不理智儿,面朝里假装睡着了。智儿自顾自地悄悄上炕睡了,一夜无话。</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天后,村里传来消息,说铁王镇的地主前天晚上让人用镢头挖死在伍家沟了,家产也给分了,说是共产党干的。议论四起,大家也觉得那地主太可恶了,死在他手里的穷人有好几个,活该他有今天的报应。至于共产党更被人们渲染成了天兵天将,威武勇猛,也不知他们从哪儿来,要干什么?只听说晚上把地主挖了,第二天一早就招集穷人分地主的东西,后来就带着队伍进了北山。有的说是队伍路过,铁王地主赶巧碰上了,活该倒霉;有的说是专门为铁王地主来的,干完就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事惊动了通神沟国民党镇政府,要对当地共产党的活动采取行动,却又不敢贸然行事,生怕共产党哪一天晚上窜到他们那儿,把窝给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人们沸沸扬扬地传说着,议论着,好像也从这件事中悟出了一个道理,共产党并非国民党所说的匪类,他们好像才是穷人的靠山,专为穷人报打不平,穷人就希望这样的党执政,只有跟着这样的党,穷人才有出头之日,过上好日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也被震惊了,他隐约地明白了革命的要义,除掉恶霸,保护民众。理应如此,但手法残忍了些,用镢头挖死,血淋淋的,尸不能全,为啥不用枪打死留个全尸呢?转念一想那地主也太可恶了,背负着几条人命官司,曾用火把人活活烧死,这难道不残忍吗?除掉恶霸地主的那支队伍并非什么神兵,不正是自己那天黑夜引路的游击队吗?不用抡杀是怕枪声一响,惊动周边的国民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场革命敲醒了沉睡多年的民众,人们慢慢明白,贫穷饥饿的根源并非上天安排,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是一种制度保护了一群人,他们剥夺了大部分人的劳动果实,剥夺了人们的生存权,只有唤起民众去抗争,去奋斗,才能摆脱受苦受难的命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土桥镇是离地下赤淳县政府较近的地方,那里的革命思想和形势发展得最好。土桥人多年求土地爷保佑的结果得到了更多的贫穷和苦难。而铁王镇的一场革命就让人得到了土地和财物,土地爷有眼无珠!土桥人再也不愿花钱请一尊无用的泥象顶礼模拜了。最后一次智儿和猪儿两人带了六尊土地爷神像去,却只卖掉了两尊。猪儿为此老大地不高兴,埋怨道:“这些人连土地爷都不请了,老天爷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智儿笑笑不答,任由猪儿嘟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家的路上,智儿说:“ 怪沉的,背着它干啥,不如砸了,走路轻松一点。”说罢就拿出泥像要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猪儿连忙挡住:“不要砸,怪可惜的,下回出来时再带上,说不定还能卖出更好的价钱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说:“没下一回了,不能再来了,来了也没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猪儿忙问:“不来那干啥?从那儿弄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智儿说:“以后再说,反正这个不能再干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猪儿痴痴地望着智儿,百思不得其解,不干这个不等于自断财路吗?遗憾,实在是遗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未完待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