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戏

凡尘

　　在时光的长河中，总有一些瞬间，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不经意间照亮了我们记忆的深处。2014年12月2日晚，湖南经视的经济观察栏目，悄然播放了一期关于“皮影戏”的专题，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如同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思绪万千。

　　一块白布，简单而朴素，却仿佛拥有了穿越时空的魔力。在那方寸之间，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场，演绎着千年的风云变幻，历史的沧桑与辉煌。而白布之外，是叟妪童稚，他们或喜或悲，或笑或泪，抹去了岁月的痕迹，却抹不去对皮影戏的深深眷恋。那是一场视觉与情感的盛宴，是古老与现代交织的梦幻篇章。

　　两段秦腔，一段飘荡在风吹云散的昨天，那是岁月的低吟，是历史的回响，带着无尽的哀愁与思念；另一段则萦绕在熙熙攘攘的今宵，那是生活的欢歌，是现实的写照，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两段秦腔，如同两条河流，一条源自远古，一条流向未来，它们在皮影戏的舞台上交汇、碰撞，绽放出绚烂的火花。

　　三人同台，吹拉唱念白，胡子、吉子、鼓子，唢呐、镲子，各种乐器与表演元素交织在一起，声音和影子构成了一幅幅生动而富有感染力的画面。从连天烽火到家长里短，从英雄豪杰到市井小民，皮影戏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将人间百态、世事沧桑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美，一种直击心灵深处的震撼。

　　回想起几年前，曾请师傅唱过一次专场，那时的感受与幼时截然不同。幼时看皮影戏，更多的是看热闹，喜欢那些滑稽可笑的丑角“黑辣丽”，总好奇于戏台背后的神秘，弄不明白三四个男人是如何弄出那么多声色俱全的表演的。那时的我们，纯真无邪，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幻想。

　　如今，生活如同赶鸭人，一根长篙，一声吆喝，将我赶进一条逼仄又污浊的长河，那些神秘的声色早已沉落在记忆的深处，伴随着成长的脚步，别离了许多曾经留恋的那人那事那物。闲时，偶尔怀念起童年的笑声，那笑声昨天还是那么开怀，今天却似一尊雕塑，凝固在岁月的长河中。

　　来看看在场的看客吧，十几位老头，他们无需引导与述说，只需微微一笑，从他们缺落的牙齿里、从他们的皱纹里，就能抖下无穷的故事与苍凉。那是岁月的馈赠，是生活的烙印，是他们用一生去书写和诠释的篇章……如戏。歇场之时，再看看那些百腔百手的师傅们，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风云浩荡的岁月和酸甜苦辣的生活，如同他们手中的香烟，捏着，却渺渺而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心头……如戏。

　　渐行渐远的古老声色呵，与这若大的山水与都市，为何就不能相挽而行呢？融洽，似乎只停留在一个层面；边缘，早已被生活蚀断；断层，成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断层的又岂只是皮影戏这一抹古老的音色呢？你若细数这半个多世纪来，断层缺失的还有多少呢？是那些被遗忘的传统文化？还是那些被忽视的精神家园？

　　断层，是否还能修补？我留恋的皮影，你能否遗留一点给我的孩子？让他们在这个喧嚣而浮躁的世界里，也能感受到那份来自远古的宁静与美好。我在沉思中寻觅着答案，或许老家那一千二百多个剧目里，就藏着古法新用的奥秘。在这二平米的空间里，我们能否将千年的历史凝炼成一部部短小精悍的剧目？将枯燥的故事编织成一个个充满童趣的童话？将沉重的心境转化为一种诙谐幽默的表达方式？将山川河流走遍，用皮影戏的形式去描绘这个世界的多彩与神奇？

　　然而，这些想法终究如同一夜皮影戏般掠过，不带走一点情节，未留下一丝痕迹。皮影，只是飘荡在我脑海深处的一抹古老声色，如同一个遥远的梦，美丽而不可及。但即便如此，我仍愿怀揣着这份留恋与期待，继续前行在人生的道路上。或许有一天，当岁月的尘埃落定，当生活的喧嚣归于平静，我会再次回到那个熟悉的舞台前，聆听那一抹古老的音色在时光中轻轻回响，聆听那如戏岁月的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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