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住人生

宝盖木

　　八年前，网络上的一幅照片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直到现在，照片上的场景还时常在我脑海里出现。照片上，一位精壮的汉子扛着一百多斤的货物，嘴里叼着香烟，手上牵着一个孩子，小心、淡定地顺着台阶往下走。每每想到照片上的场景，我心里便泛起一阵感动。

照片上的汉子叫冉光辉，手上牵着的孩子是他三岁的儿子，照片的场景是重庆朝天门批发市场旁。在重庆，有一群搬运工，他们肩上扛着一米多长的竹棒，棒子上系着两根尼龙绳，爬坡上坎，游荡揽活，被重庆市民称为“棒棒军”。冉光辉就是其中的一员。

冉光辉的老家在垫江县农村。2009年，年近四十的冉师傅带着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来到朝天门市场，租住棚户区一个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子，每天帮人扛货。无论春夏秋冬，他都是清晨五六点出发，下午五六点回到家，扛货的姿势永远不变，先把上衣脱掉，用皮肉贴住货物，防止下滑。一包二百多斤的货，从一楼背到十楼，挣10元左右。就这样，冉师傅一干就是十来年。刚来重庆那几年，因妻子在餐馆上班，无法带孩子，冉师傅只能带着刚学会走路的儿子干活。照片上的场景不只出现一次，那几年每天都是如此。

2016年，冉师傅咬咬牙，用40万元在重庆最有名的地标“解放碑”附近买了一套60多平方米的住房。按扛一包货挣10元计算，买这套房需要扛4万包货，冉师傅硬是这样一包一包地扛出了一套房。有了自己的窝，日子慢慢好了起来。儿子不用再蹭厨房的灯光做作业，妻子不用担心涨房租，也不愁没地方洗澡。后来，儿子已上初中。闲暇时间，一家人常聚一起看电视，儿子常常帮爸爸捶背，生活非常温馨。冉师傅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孩子，他这一辈子苦一点，希望儿子以后能好一点。

　　说到这幅照片，我不由得联想起多年前媒体上介绍的天津市河西区下岗女工辛绍华的经历。1989年，辛绍华生下三胞胎女儿，1996年下岗后不久，因性格不合，丈夫离她而去。此时，她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母亲。为了尽量多挣钱支撑这个家，她每天早晨3点钟就起床，给孩子们准备吃的，4点钟出门挨家送牛奶，10点钟做盒饭外卖，中午赶回家给老人、孩子弄饭，下午去做家政钟点工，晚上接3个女儿回家，安排好生活后，又赶往附近医院搞卫生，直到深夜才回家，给孩子洗衣服，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她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扛着，辛苦劳累地奔着，咬牙熬了十几年，终于到了 2007年，三个女儿同时全部考入大学。学校得知她家的情况，免除了3个女儿上大学的全部费用，辛绍华终于熬出了头。

冉师傅与辛绍华一样，都有着对生活的坚韧态度，他们的那份勤奋、那份朴实、那份坚韧不拔的精神令我感动不已。他们二人的经历就像一本充满动力的教科书，能让觉得生活不易的人充满动力去面对明天。

　　由冉光辉、辛绍华二人的经历，我想到了人生。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的一生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但对于我们个体生命来说，却是漫长的。在漫漫人生中，每个人都要面对层出不穷的难题，如感情受挫、工作不顺、创业失败……区别在于，有人被痛苦彻底击垮，有人则迎难而上，在历练中迎来新生。我们经常用竞技来比喻人生，但是竞技毕竟只是一时，人生则比较漫长，人一定得学会忍耐，有一种对生活的坚韧态度，能够熬得住，“熬住人生”才道出了人生的真谛。

所谓熬，就是对于自己的事情不轻易放弃，不随便离开自己的位置，持之以恒地坚持，就在那里一步一步地努力。有时候，就好像龟兔赛跑中的那只乌龟，未必跑得快，但熬得住，却能笑到最后。

　　由于熬得住因而最后成功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因为熬不住以致半途而废的例子也不少。就拿写作来说，有人偶尔才华一闪，就再也不见了，终究难以让人记住。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两位青年作家曾写过让人叹服的小说，可惜作品不多，没有坚持下来，现在已被人们遗忘了。而贾平凹和莫言出道以后，没有中断过写作，作品非常多，让人有了印象。他们的书未必每一本都写得好，但现在提起中国文学的大家，却没有人能绕过他们。这非常容易理解，在十几部书中有两部杰作，成名的概率总比仅仅写一两部要大得多。他们写一本书失败了，就去拿出另一本，而不是为一本书喋喋不休，纠緾不清。最后你会发现，他们走在了前面。

我个人也有这方面的切身感受。上中学时，我的学习兴趣和优势在数理化上，写作文一直是我的弱项。但是，参加工作以后，我的职业，我所使用的知识，却是自己不感兴趣的写作。但是，我能一直把写作当作提升自己的机会，在工作岗位上苦熬十多年，终于对机关写作建立起了越来越强的信心，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之后竟然被调入大机关的研究部门工作。能到这样的部门工作，不是跑来的，也不是买来的，而是经过多年磨练而熬出来的。

　　这让我想起法国作家、哲学家加缪的一句话：“我并不期待人生可以一直很顺利，但我希望碰到人生难关的时候，自己可以是它的对手。”在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遇到的都不会是一马平川，都有一段痛苦难熬的时日。就此认输，你的人生便会戛然而止；撑住了，你会发现苦难不过是磨砺的代名词。如果想有一个丰富多彩的人生，就需要慢慢去熬，慢慢去经历，慢慢去品味。在熬的过程中要尝遍各种各样的味道：咸味的眼泪，酸味的记忆，苦味的失败，甜味的幸福。只有走过了这个过程，才能尝到其中的酸甜。

人生用“熬”字来形容，初听起来会觉得夸张，如果静下来细细体味自己人生经历的种种事情，会觉得这一字用得实在精当。“熬”是欢喜中持有一份凝重，悲哀时多留一丝希望，是对生活的负责任，是谨慎对待每一个属于自己的日子，有着奋进向上不任人布局人生的味道。只要慢慢地熬，耐心地过，永远保持美好的希望和憧憬，过后会发现，你会拥有人生最为珍贵的历程。

在当下人心比较浮躁的社会里，随波逐流总是成本比较低，坚守自己的人生目标特别难。但是，从整个人生来说，不如设一个大的目标，然后去熬，一直熬下去。熬要有耐心，熬不只是你一个人在熬，同时代的人都在熬。只要有理想，有预设的美好未来，什么都能熬过去，什么奇迹都会发生，所有梦想都有可能成为现实。铁是越炼越硬，人要越挫越勇，那些你扛过的疾风骤雨，都会让你在千锤百炼中不断蜕变。

2024 年12月3日

（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