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一夜

雨花石

<p class="ql-block">作者:刘启义</p><p class="ql-block">‍——-讲给儿子听的真实故事</p> <p class="ql-block">2008年在这个百年一遇的雪灾之中,中国大面积遭受了大雪和冰冻,所带来的巨大损失高达1500多个亿,受灾人口上亿人。其中,国家蒙受的损失和人民承受的痛苦,在这里我就不做过多描述,我最想讲一讲自己那一晚的经历。</p> <p class="ql-block">那一晚作为一个长途货车司机的我,正奋战在祖国的交通战线上,尽管天气恶劣,仍然阻挡不了我挣人民币的坚定决心。从天津运载10辆丰田商品车,一路跌跌撞撞,经历了七天昼夜兼程,好不容易安全的把车辆从北方运输到了南方--四季春城昆明,谁想大雪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紧跟我们的步伐,一路伴随到了云南,云南也飘着茫茫大雪,在昆明休整三天,装好了一整车食品准备出发回成都,出发前去商店里买了几口袋食品已备不时之需。</p> <p class="ql-block">汽车从昆明出发已经是下午4点左右行驶了,大概80公里高速公路之后就下道开始走国道。也就是到成都最近的路程中间需要经过地级市昭通,昭通是云南和四川的接壤,中国的地形大概率只要是山区,而且是两省交界地,都是穷乡僻壤之地,昭通也不例外,由于经济状况不好就滋生出很多祸端,比如治安极差等问题,90年代末,昭通山区公路上就经常有堵路抢劫过往车辆的事件发生。</p> <p class="ql-block">我同儿子的干爹其实都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要说社会经验和驾驶技术,自认为都还是过关的。路上飘着不是太大的雪,地面也没有积雪,刚开始是他在驾驶,我准备休息一会儿,因为下半夜有可能还要赶路,这个需要根据天气和路面的情况来看,因此首先要休息好才可以。</p><p class="ql-block">我刚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堵车了,于是就下意识的起身抬头观察是否有啥情况,同时只听他讲:“亲家,路上有一种打滑的感觉!”我看了一下缓下坡对面的车辆,有一台四桥车正在缓慢的爬行,后八轮在打滑,我一想不对呀,这么小坡,他是单桥车,应该很轻松的就上来了呀,路面也没有积雪呀?我脑子嗡嗡的一下,是不是下凌了? 简单普及一下,啥叫凌,凌就是在低空中雨水形成冰直接掉到地上,从车上一看路面上是干的,其实地上已经积成了冰,已凝固了,地球上职业驾驶员都知道这玩意儿可不是开玩笑的。于是,我就开始注意观察我们的车辆了,我们的车辆由于是半挂车,平时都比单桥车要滑的多,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更要小心。</p> <p class="ql-block">天渐渐黑下来,亲家一路小心驾驶,没行驶多远他就说:“还是你来开,滑的很呀!”于是,我就找了一个平整宽敞的地方,缓缓的把车辆停住了,换人!因为他心里已经打鼓了,直接开就有危险,我坐上去开始环顾四周,路两边的树上已经开始结冰,我意识到今晚有点恼火。心里想,还有二三十公里就到昭通了,一定要找一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白天再出发,相对安全一些。我小心翼翼的驾驶着车辆,经过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终于到了昭通的围城路,此时车辆油泵出问题了。我说:“亲家在此休息一晚,明天把车搞好了再出发!”亲家说:“这是小问题,我会整,去买几个油垫换一下就ok了!”因为他之前就是修理工出身,他说几下就修好了,现在还是上半夜一两个小时就把山翻过去了,其实也没有刚才温度低了,于是就赶紧去买配件,果然没修多久,就修好了,晚饭也没吃就抓紧爬山,到了四川境内万事大吉了。就是这样一个决定,在这一晚,我俩经历永生难忘的一夜,几次和阎王擦肩而过。</p> <p class="ql-block">8点左右,我驾驶车辆离开昭通围城路,开始爬山。没多久就进入一个小山坡,车辆开始打滑爬不动了,于是就轻轻地停下来。路边也有一个大叔,其实可能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只是山里人看起来要苍老一些。他就问:“套防滑链不?”这是必须的撒,我拿出了一副,加上他的一副,一般情况下,即使秦岭这样的大山下大雪,这个配置也是够的了,驱动轮一副,拖挂一副,稳妥得很了!花了半个小时时间链子套好了,我开始很小心的行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的开呀!车辆,慢慢的到了一个左弯上坡,我像平常一样车头靠右边上,已给车尾留出多余的转弯半径,即使这样,此时车辆爬着爬着来到了转弯处,突然车辆不走了,我下意识的轻轻踩了一下刹车。因为在打滑地方也不能踩重刹,这是常识。谁知车头的确缓停了一下,紧跟着我一看后视镜,车尾开始甩尾,这样一来整个车身开始倒退,并且往左边山体移动,眼见着还有不到一米的地方,整个车身就到了山边了,我条件反射的踩了一下重刹,只见整个车身摇晃了几下,再离山边还有一尺不到的地方终于停住了。</p> <p class="ql-block">在一阵惶恐中,我打开车门,站到地上,一股冷风袭来,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的确很冷,我手抖得赶紧扶到车身上,一双腿不由自主的打颤......根本停不下来,大概过了好几分钟,旁边突然冒出几个声音,我下意识的以为遇到了抢人的。定睛一看,他们身上背着铁链条,原来是套链条的,这么冷的天还来挣钱,都是苦命人呀!于是,我就问他你们的价格是多少,他说可比平常多了几倍,就问套不套。我一看这架势,不套是不行的。</p><p class="ql-block">黑暗中,此刻我才发现就我们一辆车在山上,后来才知道是交通警察晚出来了一步,把我俩放上了山。后面的车全部拦截在了昭通围城路上。此时此刻,我看时间10:30左右,赶紧的吧,全车套上链子,在下半夜来临气温骤降之前翻过山去就是胜利。价格也不讲了,我提着一把手锤使劲的往地上一砸,没啥反应,结果是桐油凌,凌的极品。套防滑链的人说50年没遇到这样的凌。我一听,咋弄呀?心里那个慌呀,但是表面上也不能让这群人看出来,不然价格怕是更高。</p> <p class="ql-block">大概花了30分钟左右套好了全车的8根链子,就差驱动轮两根没套,结果车辆动不了。原地打滑没办法又加钱,把剩余的一起套上,这样一来全车都套上了,正准备起步,突然我发现上面200米弯道有灯光来袭,我咯噔一下,此时还有车辆,千万莫是大车哈!真是想啥来啥,我拼了命的往上跑,在跑的同时还摔了两跤,也忘了痛,爬起来继续跑,一定要在他还没下来之前,在平坦一点的地方拦住他,否则两车相撞的可能性极大,因为我的右边是悬崖,而且是一个弯道,在平时可能刚刚能错开,不会碰着,但此时是什么状况?全是桐油凌的路面稍有差池,在错车时两车交汇就会撞上。我是连滚带爬的跑上去用手电的微弱灯光及时叫停了这台车。 </p><p class="ql-block">车辆上的驾驶员探出头问我是啥情况,我就给他讲了实际情况,建议他等一等,等我把车开直了再来给他闪灯,叫他下来。此刻我才看清楚这台车是昭通烟草的驾驶员,眼看还有二三十公里就到家了,他可能有一些犹豫,害怕我耽误他一晚上,于是就和我一起到我的车辆处观察状况。当他看了之后决定搏一把,要把车开下来会车,我一听慌呀,但是人家是本地人惹不起,只有叫他小心加小心。当他车辆起步行行进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个时间呀感觉凝固了,四周静悄悄,地上七八个人齐刷刷的盯着他,看着他表演,全部离得八丈远,成功与否,不知!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现在想来也不得不佩服这些长期在山区冰雪路上奔跑的职业驾驶员,那技术和心理素质不是我们可以比拟的,当车辆不偏不依的和我们的擦肩而过时,大家都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心中直呼万幸。</p> <p class="ql-block">看着这辆烟草专用车离开之后,我慢慢的回过神来,赶紧的检查了一遍全车,10个轮胎的链条是否套牢之后就叫上所有人。此刻的车上已经坐满了套链条的人,共7人,在忐忑之中车辆终于起步了。缓慢的,我悬着的心才放开了一点点,车至少没打滑了,车辆在低速档中一路向上前行。也不知过了多少弯道,因为整个身心都集中在驾驶车辆上,不知谁叫了一声:“看前面到收费站了!”收费站,我们都很清楚有一段平整的路面,到了收费站就等于到了山顶,再也不担心爬不上的坡了。我心里顿觉成功了一半,悬着的心渐渐的放了下来。</p><p class="ql-block">来到了收费站,栏杆拦着,停下车辆,定睛一看,收费员已经睡着了,此时此刻已经是深夜1:30左右,可能她也没想到这时还有车辆上来。也许整个山谷已经安静了许久,轻轻地敲了敲车门,收费员睡意朦胧的抬头看了看,我也不知,是她觉得是梦中,或是她根本没睡醒,直接把栏杆抬起之后,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走不需要钱。</p> <p class="ql-block">我也不太相信,我不想成为一个逃票者,可她又挥了挥手,于是只有起步出发,开着开着猛然心里一惊,感觉哪里不对劲。这才下意识的反应出,接下来才是真正危险的开始。俗话说,拖车司机不怕上坡爬不上,最怕下坡车溜冰。由于车头和车厢的连接就是一根轴,转向非常灵活,在路上丝滑的时候等同于踩着冰刀在地上滑。且不听使唤,哪边重心重就往哪边靠,方向盘和刹车都控制不了。</p><p class="ql-block">想想接下来的重重危险,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山顶也不能停,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调整了心态,我全神贯注的驾驶着汽车,车身缓缓移动。此刻给我,套链子的第一位大哥发挥出了他惊人的作用。汽车开始下第一个弯道,该怎么取角度,该用几档,怎么用刹车,在什么位置加油门.....每一步,都跟我恰到好处的进行指导,这位大哥像导航一样发出精准指令,我就是一个操盘手,在这种恶劣天气和极端路面的状况下,我感觉我多年的驾驶技术在这个大哥面前就是一个小丑。不过庆幸的是我这个小丑表演的还是可以。</p> <p class="ql-block">下山,花了四五个小时,全程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当汽车缓缓地行驶到大关县城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此刻,东方的晨光伴随着阵阵寒意渐渐的出现,全车人的心也悄悄地放松了一下,这时我才注意到儿子的干爹也在后面卧铺上坐了一晚。这一晚他也应该没眨一下眼,说实在的都做好了跳车的准备,一旦有什么不对的情况,肯定是保命要紧。</p><p class="ql-block">时间过得真是快呀,可能是我们的注意力没在时间上,而是想着怎样安全的把车辆往前行驶,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一个长下坡的半山腰,我一看地面的冰也要薄一些了,正在寻思在哪个地方取防滑链呢,抬头一看,前方停了一长串车辆,一辆警车停在第一位,后面停了各种车辆,原来是昨晚警察把他们拦在了那里。当我慢慢的靠近时,警察大哥和对面停车的驾驶员都向我行礼。破天荒的交警向我行了一个军礼。这可能是我这辈子享受的最高礼仪了,心里陡然的生出一种自豪感,要知道开一辆半挂牵引车,在凌子口上游荡了一晚上,居然安全的下山来,这应该是史无前例了。其实我很想给他们说:我是被逼的,要早知道是这样一个夜晚打死我也不会干的,谁愿意拿着生命开玩笑呀。</p> <p class="ql-block">来到了安全的地面上,车上5个套防滑链的人都下车取了各自的东西,他们还要赶上对面的车辆做下一单生意,也顺便回家去。我出于感激那位优秀的导航员大哥,拿出我爸爸当兵多年,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军大衣,虽然有些旧了,但是山区很实用,送给了他,因为在我看来今晚的安全一大半的功劳归于他。下山的风险是极高的,他也一再推脱,我还是执意送给他。山区人民的生活是生活在城市的人无法想象的艰苦,从昆明出发买的几包干粮,除了两包方便面,其他的零食都吃得一颗不剩了,当我结账付钱时,他们都很开心,这一晚挣了几天的钱。在我看来,能换来安全,就是最大的财富。所以双方皆大欢喜。</p> <p class="ql-block">已经没有食物了,此刻疲惫袭来我倒头就睡,当我醒来时已经快到成都了。来到成都卸完货回到停车场,我给我们公司的驾驶员简单的讲了一下我昨晚的经历。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吹牛,都难以置信,大家都是开牵引车的都明白牵引车在雪地的艰难,更何况是在凌子口这样的山上。在我的职业生涯中,其实也经历了诸多大大小小的各种危险事件,但唯独这一晚的经历让我记忆犹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