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p><p class="ql-block"> 星期一上午,毕志远匆匆地从市区赶到宝钢,还没来得及到更衣室。传达室的老张——门警兼发放书信报刊的一个身子佝偻的老头递给他一封信。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还没有收到过她的信呢?志远接过信,习惯地看了看信封上寄信人的落款,是一手娟秀而又熟悉的字迹:市郊海兴农场10连于缄。</p> <p class="ql-block"> 嘿!到底把你盼来了。志远向老张扮了个鬼脸,到了谢,飞步跑进更衣室,拆开了信。咦!怎么?刚才还满面春风,喜悦之情溢于脸上,一瞬间,眉心打结,脸上好象涂上一层灰白的油彩。字写得歪歪扭扭,与信封上的字似乎不是一个人写的。加上有好几处被水一样的东西粘糊了,连字也看不清楚(这显然是被眼泪粘糊了)。志远焦急地看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志远(好友两字被钢笔重重地划了两条杠杠):</p><p class="ql-block"> “您好!已经快有一个月了,我没有写信给你,想必生我的气了。恕我近来心情一直不好,加上有桩事情,我几次提笔写信想告诉你,但我没有勇气……(这一处被粘糊了)</p><p class="ql-block"> 究竟是什么事情呢?志远轻轻地用手帕擦了几下,试图能看清泛黄处的字,无奈写的字已不复存在。他还是看了下去。</p><p class="ql-block"> “志远,我还清楚地记得,在那个气高秋爽的黄昏,你赠与我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诗,现在,我转赠给你。望你能牢牢记住这深深的含义。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要充满理想,但又要正视现实……</p><p class="ql-block"> “……志远,在此我不得不恳求你,你应该忘(这一处又被粘糊了),看到这里志远象被什么戳了一下,心立即缩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你应该忘……也许是她要求我在工作中好好地劳动,不要多考虑什么。在这种语气下,写这些好象不合逻辑;</p><p class="ql-block"> 你应该忘……大概是她在向我撒娇?不可能!她从来没有这样的习惯。</p><p class="ql-block"> 到底为什么呢?志远终于看清、看清了最后一行歪得简直不成为字的字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你深深地爱着我,但我已不是值得你爱的人,也不是过去的我了…….我直率地告诉你,我另有所爱了。你应该忘记我,忘记我们的过去。你一定能在你的生活中,找到一个你所理想的,与你又是志同道合的终生伴侣。这也许是我对你的一点寄托!”</p><p class="ql-block"> 志远颤抖着念完了信,惊愕了!为什么呀?我等她的来信,接到的、接到的竟然是这么一封信。他感到脑袋被重重得敲了一下,颓然地倒在更衣箱的长凳上。</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一切对毕志远来说,是在意料之外;但对于淑贞来讲,却好象在“情理之中”。</p><p class="ql-block"> 淑贞在写好信的最后一行字,装进几个月前就写好的信封,准备缄口,她突然感到有人在大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是志远在喊:不能这样,淑贞!你不应该这样的呀!一声比一声近,一声比一声响。我该怎样呢?志远,我的好志远!她感到只有这样做才对得起志远的,也对得起他们之间有着近三年的恋爱的。她还是封好了口,贴好了邮票悄悄地塞进了邮筒。</p><p class="ql-block"> 她转身背着邮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凄凉地露出一丝微笑。将近有一个月了,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笑——与其说是在笑,倒不如说是在哭,在痛苦地哭。</p><p class="ql-block"> 淑贞她哭过,她确确实实哭过。就是那天晚上在杨书记的家里。她哭得死去活来,几次从杨的怀里挣脱,想夺门寻短。但怎么也逃脱不了杨的掌心。痛哭、自杀;自杀、痛哭,这一切都无济于事,都被这混世魔王震慑住了。</p> <p class="ql-block"> (2)</p><p class="ql-block"> 这天,大概距今有二十多天的晚上。淑贞在宿舍里结毛衣。隔壁的知青小赵告诉她,说杨书记要她去一次。到杨书记家去玩,淑贞曾被宿舍里的女知青羡慕过,也嫉妒过。到底为啥?小赵也说不上。不过从小赵的脸上可以看出,杨书记今天晚上又喝酒了。</p><p class="ql-block"> 平时淑贞到杨书记的家里,主要是与杨的老婆关系比较好。至于杨书记,她既敬又畏。由于他是领导,淑贞始终保持着一种缄默,或者相视一笑而已。正因为自己的命运捏在他的手里,弄得不好会招来麻烦。而杨书记呢,对淑贞倒是挺热情的,特别是毕志远借调到宝钢以后,他每次从公社回队,总要带一些河鲜、瓜果等土特产品,叫淑贞一起吃。但是淑贞把这一切都看成是与他老婆的关系,也不客气地参加吃的“行列”。当然,淑贞也经常从上海带回一些高级饼干及奶糖,送给他的两个儿子吃的。所以这次叫她到杨书记的家里,淑贞一点也不感到突然。</p><p class="ql-block"> 淑贞拿起尚还结的毛衣,到了杨书记的家里。杨书记,三十五、六岁,由于土生土长,加上风吹雨淋,肤色如古铜色的。比城市里与他同年龄的人,看上去要大十岁左右。两间房子,中间隔墙有门的。淑贞踏进房里,感到有些异样。里里外外,除了她与杨书记,别无他人。</p><p class="ql-block"> 杨书记喝得醉酗酗的,似乎多喝了两盅,脸色通红。这也无怪,支部书记嘛!一天下来,工作辛苦,晚上喝点酒,解解疲劳;再则,吃点“外快”的东西,也是不足为奇的。其实,错了。他是刚刚安排好如何猎取淑贞的“计划”(当然无辜的淑贞是不可能想到的),这自然要脸红的。桌子上碗筷杯碟,狼籍满盘,还有一部分没有洗过的碗筷杂乱地堆放在灶上。一只凳子斜倒在灶前。酒气、烟味充塞在整个房间。淑贞感到有点晕。实在看不下去,她放下毛衣,帮助收拾起来。</p><p class="ql-block"> “杨书记,秦师傅(杨的老婆)到啥地方去了?”淑贞询问说。</p><p class="ql-block"> “出去看电视去了,”他不以为然地说。突然他感到这句话回答不适,忙又改口:“不!她到公社去了,伟伟和忠忠也一起去的。”这一次他是肯定的。说完,他猥亵地瞟了淑贞一眼,走到外面解手去了。</p><p class="ql-block"> 一会儿,淑贞把碗筷收拾安顿,洗清了肥皂水的手。杨书记回来了。他刚踏进门,看着淑贞苗条、伶俐的背影,心里溜过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媚笑了一声,点燃了烟。</p><p class="ql-block"> “小于,毕志远最近来信了吗?”杨书记似乎很关心淑贞,说着不怀好意地拉了拉淑贞,示意让她坐在靠床沿的藤椅上。</p><p class="ql-block"> 淑贞感到脸一阵阵发烫。在她当面,杨书记提到与志远的关系还是第一次。要知道,少女的心,特别是在恋爱着的少女的心,一旦被捅破,就会感到是多么羞涩和腼腆的呵!</p><p class="ql-block"> “刚刚来过。”她嘴角一翘,垒起一对深深的“酒窝”。绯红的脸色,益发显得美丽极了。</p><p class="ql-block"> 杨书记看着淑贞。他饱吸了一口浓烟,象吃了一枚甘甜香脆的果子,蜜滋滋的。尔后他又郑重地吐出了好几个烟圈圈,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圆。好象淑贞那纤细的手指、窈窕的身材,尤其那对柳眉掩映下的“酒窝”,也随着烟圈在增大、增多,占据了杨的整个脑袋——他显然是醉了。</p><p class="ql-block"> 他不是醉于酒,而是醉于淑贞的姿色。这个贪色鬼紧坐在靠藤椅的床边,手有意识地按在淑贞的腿上。满嘴的酒气、烟味直往淑贞的脸上喷。淑贞好象明白了一些。她皱皱眉头,敏捷地从杨的手下抽出了腿,站起来想走。</p><p class="ql-block"> 这下更糟了。杨随即把淑贞拉到自己的怀里,使劲地揉着她的腰。这怎么得了,淑贞感到窒息、难闷;一股汗骚臭从杨的腋下直冲过来。她拼命挣脱,杨越揉越紧,那胡子嘴也不住地捞“外快”,吻在淑贞嫩白的脸上。纤细弱小的淑贞毕竟犟不过一个在田里泡了多年的庄稼汉。他还是轻轻地把她抱起,又轻轻地放到床上。“不能这样!杨,……我有志远的呀……”淑贞渐渐地支撑不住,发不出声音了。</p><p class="ql-block"> 天黑、灯暗。就这样,一个窈窕淑女的贞洁被糟蹋了。</p><p class="ql-block"> 淑贞拖着疲惫的身躯,卷发散落,眼睛浮肿,朦朦胧胧地回到了宿舍。这时刚巧敲过四点。黎明尚未来到。</p><p class="ql-block"> (3)</p><p class="ql-block"> 趁天色还未全亮,他索性坐起了身体,点上了一支烟。刚刚着了魔的杨,现在倒清醒了,清醒的比过去任何时间都要清醒。他要考虑这桩事情的凶吉。</p><p class="ql-block"> “她会不会……”杨到底有十年宽的党龄了。至于淑贞的离开,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这好象稀世的赝品,总要玩腻的。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却无情地在袭击他。</p><p class="ql-block"> “她自杀了,对我带来的是什么呢?”他想到了这一点。</p><p class="ql-block"> “如果她把这桩事情扬了出去,我这个支部书记又该怎样呢?”他考虑自己的“乌纱帽”了。</p><p class="ql-block"> 想着想着,他突然感到一阵寒颤,连捏在指缝间的烟蒂快要烧着手指,也无感觉。然后,这一切对他来说岂不是多余的吗?“何苦呢,杞人忧天,这不都是在我手掌心里的事吗?”</p><p class="ql-block"> 于淑贞回到宿舍后,几天来没有起过床。同宿舍的女友们还以为犯病了,没有打搅她,只是好心地帮她调换了一次又一次的饭菜。嘿!你们哪里会知道淑贞的心情阿。她并非是生病,她是受了侮辱,是无可复加的侮辱呀!她那里有心思吃饭呢?</p><p class="ql-block"> 这天晚上,杨书记换了一张面孔,来到淑贞的床前。宿舍的室友们知趣地都走开了。当他的目光与淑贞的眼光相遇时,他感到一阵内疚、惭愧。也许是当了多年的支部书记的缘故?也许是过早地把她给……??他理所当然地安慰——与其说是“安慰”,还不如说是欺骗。软中带硬,硬里又带“韧”。临走的时候,在淑贞的枕头底下塞进了几张黄色的人民币。淑贞一点儿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从这以后,淑贞别无他求。她勉强的活着(因为她几次想死,都被杨及时地哄住了)她变得沉默寡言,呆板迟钝:欢乐从她的身上溜走了,光泽也离开了她的眼睛。她忍耻吞辱地活着。她不想回上海。也不想写信给志远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人区别于其它动物,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有其复杂的思维能力。淑贞在良心表示“忏悔”之余,还是想到了志远。为了不使他受到打击,蒙遭耻辱;为了使他永远地忘记自己,幸福地生活下去,淑贞只好选择这样一条路。</p><p class="ql-block"> “你一定能在你的生活中,找到一个你所理想的、与你又是志同道合的终生伴侣。这也许是我对你的一点寄托……”</p><p class="ql-block"> (4)</p><p class="ql-block"> 毕志远在更衣室昏倒后,被班里的同事扶进了保健室。“是不是她被人偷去了东西,她怨我不在她的身边帮忙?是不是队里几个小流氓欺侮了她,她恨我没有出来保驾?”志远心里想着这些,嘴里却喃喃自语。</p><p class="ql-block"> “不可能,……不可能……”志远当然不可能想到是杨——这个岸然道貌的贪色鬼把淑贞给糟蹋了。车间领导非常同情志远,同事们也劝他到农场去一次。在接到信后的第五天,志远来到了仅一江之隔的,也是他离开不久的农场。</p> <p class="ql-block"> 前两年,志远还未去宝钢,他们俩就经常喜欢在连队外的泵房边的梧桐树下约会。在一个秋高气爽的黄昏,两人在这里并肩而坐,笑谈欢歌,倾诉情怀。月光把他们俩倒影在粼粼波动的河面上。他们从唐诗宋词谈到当代文学:李白的浪漫、杜公的豪放;鲁迅的辛辣、郭老的潇洒,共同的爱好筑成了共同的理想。志远更是爱好外国文学,他看过小仲马的《茶花女》、托尔斯泰的《复活》;他分析过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和高尔基《在人间》的写作技巧。而淑贞呢,对这逊色于志远。在志远谈到这些名著中精彩、离奇的情节时,她的那对明眸一闪一闪。在这个充满神气色彩的秋夜里,这一对年轻人都把自己的爱情交给了自己的恋人。他们从满天流转的星辰中辩论一个个辉煌的星座,用神话中的七夕相会来比拟自己是牛郎、织女。直到皓月高悬的时分还不思离去。</p><p class="ql-block"> 在他们爱情的种子还处在萌芽期间,当时的农场里,各种清规戒律甚多:什么晚上男女之间不准相互来往,超过八点种,男的在女的宿舍或女的在男的宿舍里,是大逆不道的,大会点名,小会检查,甚至“发配流放”(就是拆散他们或者下放到大田里劳动);什么在工作期间,男女之间不准随便开玩笑或者嬉闹,否则要带上“低级”、“庸俗”等各类帽子。好象世界上没有异性生活,都是同性在一起,小青年只有象清教徒一样,才算是好的。</p><p class="ql-block"> 殊不知,越是压抑男女青年的相互恋爱,这种恋爱越是强热地暴露出来。志远与淑贞是在同班劳动的,他们之间的爱慕之心就是在这段时间萌发起来的。不管当时领导的反对,冒着被大会点名的风险,他们俩在泵房边的梧桐树下密约,定下海誓山盟。你不让他们在宿舍里相会,他们就在月下谈心,就在河边散步。因为没有办法,宿舍是领导管辖的,而河边、公路、机耕道是清净的,宛如“世外桃源”。领导是不会有时间来管的。他们就这样偷偷地渡过将近一年时间的恋爱生活。</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粉碎“四人帮”的缘故,农场里好象得到了一点“解放”。男女之间恋爱似乎可以公开了。那个杨书记,过去竭力反对男女恋爱的。随着形势的变迁,他也“聪敏”了一些。这段日子里,志远与淑贞总算正常恋爱了。就在他们的爱情日益成熟之际,杨书记在支部大会上,点名要志远支援宝钢建设,说是照顾家庭特殊困难,并亲自把录取书交给志远。</p><p class="ql-block"> (5)</p><p class="ql-block"> 初夏的夜晚,景色宜人.远处,灯光闪烁,与满天星斗交辉相映;近处,河水哗哗,在风的吹动下,浪花拍击着岸边,发出均匀的响声.一切都显得多么地静谧、柔和。在这里,他们俩还是故地重逢了。连平时终日喧嚣的泵房也停止了欢唱,好象在偷听什么?</p> <p class="ql-block"> 然而今天,景色再宜人,也勾不起这对曾是多么热烈爱着的恋人的情怀。</p><p class="ql-block"> 淑贞到底没有勇气,她背靠在泵房边的梧桐树下。粗大的树干,遮去了被灯光照射的脸。对于这件事情,淑贞是下了狠心的,坚决不说。她有她的想法:杨书记答应让她今后的上调,如果讲给他听了,恐怕会捅出乱子;再则,志远的户口尚在农场,弄不好不让他走,反而适得其反。</p><p class="ql-block"> 志远呢,他不是不想说,他已经说了很多很多了。此刻,他望着眼前半明半暗的淑贞,望着蓝的出奇的夜空,回忆起自己的农场生活,回忆起与淑贞的恋爱始末:淑贞呵淑贞,你大概忘了我们是怎样定下的海誓山盟的。</p><p class="ql-block"> “离开农场已有一年了……”志远想到这里,感到有些寒意。他推了推淑贞。毕竟与她有好几年的感情。“你冷吗?”他问淑贞。</p><p class="ql-block"> “……”淑贞没有答语,只是菀尔一笑。</p><p class="ql-block"> 志远感到她不是不想说,而是有块“心病”哽住了喉咙。他冲动地把淑贞拉到自己的怀里;但淑贞挣开他的手,还是站在梧桐树下。志远有点急了,脸色不知是被风吹红还是给淑贞气红,他吃吃地说:</p><p class="ql-block"> “你到底怎么啦?淑贞,难道就这样对得起我?”</p><p class="ql-block"> 淑贞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泪水盈了出来。她哆嗦着。她转过身望了志远一眼,泪糊糊,他也成了泪人了。要我对你怎样呢?刚刚平静没几天的她,志远的到来,特别是刚才的一席话,多么揪心呵。淑贞痛苦极了。她寻思着:多好的志远呀!无论哪个姑娘都会爱上他的。难道我就……;她转而一想,不能讲,坚决不能讲,告诉了他,他是不会原谅我的。她用力地绞着衣角,还是收起了眼泪。</p><p class="ql-block"> 一个多么纯洁的姑娘,被淫威所侮辱,又屈服于淫威,这到底是为什么?对着自己多么爱的人,不敢说出自己的痛苦,这又到底为什么??</p><p class="ql-block"> 这是志远离开农场后第一次去农场。怏怏不乐而别。 </p> <p class="ql-block"> (6)</p><p class="ql-block"> 时隔三个多月,志远又要到农场去了。这次不是车间领导和同事们劝他去的,而是农场来的电函催他去的。</p><p class="ql-block"> 电文是这样写的:</p><p class="ql-block"> 于淑贞近来精神严重失常,望你速来场面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五个月,一百五十多天。淑贞怀孕整整有五个月了。</p><p class="ql-block"> 到底是处女呀!第一次碰到的,淑贞一点儿不知道。几个月前生理上的反常,她还以为是精神不佳,是劳动过度而引起的。她害怕过,又怕羞。</p><p class="ql-block"> 渐渐地,她感到自己的腰围变粗了,连常穿的裤子也穿不上了,肚子里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象是小手小脚在蹬、在抓。那是小生命呀!在肚子里已经寄生了一百五十多天呀——淑贞几个月来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p><p class="ql-block"> 这可怎么办呢?堕胎吧,自己没本事;告诉别人,自己岂不……虔诚而纯洁的她,曾幻想过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也试用过这种方式,让剧烈的奔跳来引流万一在自己的肚子存在的那个小生命。</p><p class="ql-block"> 结果:无效。具有顽强生命力的小生命是不会理解母体的忧虑的。然而,连那个可怜的小生命也遭到了厄运——</p><p class="ql-block"> 终于,心绪复杂的淑贞,终于吞下了大量的剧毒农药,终于倒在那棵高杆粗枝的梧桐树下。惨白的脸上全是泡沫,两只纤细的手深深地抓在泥里。那只两根尸骨支撑着的药瓶却安然无恙地躺在她的身旁……</p> <p class="ql-block"> 毕志远接到的不是一纸电文,而是一张“逮捕证”——他被农场关押了起来。他根本没有看到淑贞一面。哪怕是遗体。因为淑贞已由她母亲处理火化了。</p><p class="ql-block"> 而杨呢,仗着支部书记的面目,骗取了淑贞的母亲信任,又虚报材料,把毕志远从宝钢遣回了农场。</p><p class="ql-block"> 他真的,他依旧坐在支部书记这把交椅上,依旧有主宰几百人、乃至几千人的权威。</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人,哪怕有一万个,也少于零”,(注)不如死了的好!</p><p class="ql-block">(注)引自郭小川遗诗《秋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修改于上海 80、10、17</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