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零星往事回忆-难忘的初恋

董其庆

时光悄然流逝，如今我已七十三岁。岁月似一把无情刻刀，在我身上刻下深深印痕。近期记忆力衰退，常忘昨日购物花费几何之类琐事。但神奇的是，我的远期记忆却依旧清晰，尤其是年轻时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始终在脑海中闪耀。

我乃文革中的 68 届初中毕业生，毕业后回归农村，开启艰苦生活。彼时，农活繁重，如巨山压身。幸得大队书记赏识，让我担任大队赤脚医生，筹建合作医疗室。那个年代，农村初中毕业生寥寥无几，我们公社六年级四十多人中仅有五人考上中学。1969 年 12 月，我在医院接受三个月培训，学习打针、输液、灌肠、导尿等医疗技能。培训结束后，我回到大队负责农村合作医疗工作。

我不仅担任合作医疗负责人，同时还兼任会计和赤脚医生。负责进药并分配给大队的五位赤脚医生。那时看病只需五分钱手续费，大队有一千多人，一年的合作医疗基金约3300 多元，在 70 年代，这着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为当时的药非常便宜，10 片颠茄片仅 2 分钱，这笔钱能够为村民提供基本的医疗保障。

在大队工作的时候，我有幸结识了妇联主任周红艳。说来也巧，她曾是我小学四年级的同学。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初中毕业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大队书记识字有限，便找来周红艳为他读写文件。周红艳虽然仅仅上过小学四年级，然而，她的钢笔字却极为漂亮，而且能说会写，就这样挑起了书记秘书的重任，同时还兼任着大队妇联主任和团总支书记之职。后来，我被任命为团总支副书记，与她一同负责团总支的工作。

那时的政治氛围极为浓厚，各种活动频繁开展。我们常常聚在一起商议团总支的活动安排，一同前往小北庄生产队去解决团支部存在的问题，还组织团员们探寻八路军阻击国民党队伍的踪迹，积极开展革命传统教育。在那段日子里，我们共同组织了诸多丰富多彩的活动，生活充实而又充满意义。

周红艳时常来到合作医疗办公室与我商量工作事宜。每到晚上十点左右，我便会送她回家。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旁人似乎都觉得我们正在恋爱。大队里的人们常常看到我们忙碌的身影，各种猜测也纷纷涌现。就连大队书记也以为我们在谈恋爱。毕竟，我们常常相伴左右，为大队的工作全力以赴。

在我眼中，周红艳虽然长相并非特别出众，但也绝对不丑。她与我同岁，身高一米六左右，女性特征较为明显，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她的短发乌黑亮丽，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犹如弯弯的月牙，善良得如同温暖的春风，贤惠恰似清澈的清泉，聪慧仿若璀璨的星辰。与同龄的姑娘相比，她显得更为成熟稳重。面对困难时，她能够冷静沉着地应对；吃苦耐劳，以坚韧的姿态迎接各种挑战，朴实而又真诚。她就如同静静绽放的花朵，芬芳迷人，令人难以忘怀。

然而，我们之间的情感并非一蹴而就。每次商议工作的时候，她那专注和认真的模样让我的心微微一动；一同解决问题的时候，她的果敢和智慧更是让我钦佩不已。偶尔，我们的眼神交汇在一起，那一刻，都能让我的心跳漏上一拍。我们的情感在一次次的相处中慢慢升温，从最初的工作伙伴，逐渐演变成彼此心中特殊的存在。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有欢笑，有汗水，也有思考和成长。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成为了我们生命中难以磨灭的记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已然 22 岁的我，身边时常有热心之人忙着为我介绍对象，可我内心却升腾起一股叛逆之情。于我而言，媒婆介绍对象的方式着实老套。我满心憧憬着不经意间的邂逅，那瞬间的心灵触动，还有无需言语却能彼此会意的默契。我渴望凭借自身之力去寻觅爱情。

正因如此，我毅然决定给周红艳写一封信，倾诉我内心的爱意，明确恋爱关系。我的作文水平向来出色，从小学到中学，作文常被作为范文在班里诵读。可这封情书，我却耗费了近一周时间。反复斟酌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仔细考量用词是否恰当、表达是否准确、情感是否真挚深沉。我期望这封信能完美传达我对她的满满好感，以及我渴望与她建立恋爱关系的真诚愿望。我想让她知道，她在我心中独一无二，期盼能与她一同走过未来，共同创造美好的回忆。

1972 年 3 月的某天，我怀揣着满心的紧张与期待，将那封承载着青春萌动的信交到了她的手中。此后，忐忑与不安如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那些日子，我在合作医疗室中焦灼地徘徊，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每当有人经过大队办公室，我的目光便急切地追随着，渴盼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时光悄然流逝，我的心也越揪越紧，脑海中不断翻腾着各种猜测，想象着她看到信后的反应。

三天漫长的等待，她却始终未曾在大队部现身。焦虑与不安如影随形，填满了我的内心。我不住地担忧，她是否因琐事耽搁而未读信？又或者看过信后对我心生不满？这种等待的煎熬，让我寝食难安。

终于，在第三天的夜晚，她姗姗而来，手中递来一封信。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展开信纸。然而，那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彻骨的凉意弥漫全身。她在信中盛赞我有理想、有文化、有志向，且模样英俊，是充满革命激情的青年。可她却认为我定能找到比她更出色的伴侣。而她拒绝我的缘由，在如今看来或许奇特，但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却深深烙印着时代的痕迹。她写道，世界上尚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之人，台湾同胞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身为新中国的年轻人，当为解救他们而奋力拼搏，岂能沉溺于儿女情长，只贪图个人的幸福。她以这般宏大的理由拒绝了我的爱意，让我心中涌起无尽的苦涩与尴尬。不过，细细思量，我也能理解那个时代赋予人们的独特情怀。人家的拒绝，确在情理之中。

我努力平复心绪，尝试释怀，接受她的决定。在征得她的同意后，我当着她的面，将我们两人的信投入火炉。看着纸张在熊熊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我的初恋亦如这火苗一般，炽烈地燃烧过后，无奈地熄灭。那一抹青春的悸动，虽已消逝，却永远留在了记忆的深处。

我反复思索她拒绝我的原因。不禁反问自己，难道是我错把真挚的友情当成了爱情？可一想到她平日对我的特殊照顾，又觉得这绝非一般的友情。也许是因为我的家庭情况特殊，兄弟姐妹众多，负担颇重。大哥、二哥已然成家，而我若谈婚论嫁却连安身之所都没有。又或许还有其他我未曾想到的因素，哎！女人的心，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有人说，女人往往需要去追求、哄逗，拒绝不一定是真心，有时拒绝可能是出于矜持，也有人说爱情需要反复磨合沟通。然而，当初被拒后，我的内心仿佛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完全不想再去主动追逐和哄劝。

后来，我因上学留在了城市，她却频繁主动联系我，试图重新点燃爱情的火苗，但我的心门却难以再次敞开。

自周红艳拒绝我后，表面上，我看似一如往常，依旧忙碌于每日工作。然而，内心却波澜涌动。

再次面对周红艳时，尴尬的氛围悄然蔓延。曾经的默契与畅聊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纱幕阻隔。每次目光交汇，都能察觉到彼此的不自在。话语不再如从前那般多，偶尔的交流也显得生硬勉强。曾经为团总支工作的热情被尴尬渐渐冲淡。共同出现在工作场合时，空气凝重，动作和话语都变得小心翼翼。我们努力避开敏感之处，却又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这种尴尬的相处状态，让我既无奈又忧伤。就这样，我们在这微妙的氛围中相处了三个月。有外人在场时，我们谈笑风生，而两人独处时则只谈工作。

1972 年 5 月，我可谓是无比幸运，被推荐到唐山卫校，并且成功被录取，进入医疗专业学习。当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满是欢喜。这份喜悦，一方面是因为即将离开农村，迈向新的学习生活；另一方面，也为能离开让我陷入尴尬之境的周红艳而感到开心。

在唐山卫校，我怀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全身心地投入到解剖、生理、病理、药理等课程的学习中。自此，我与周红艳便再无联系。校园里，同学们时常聚在一起闲聊，不知怎的，他们纷纷猜测我在农村有对象。面对这样的猜测，我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毕竟，这段青涩的初恋，其中的种种复杂情感，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得清的呢？那些曾经的忐忑、期待、失落与尴尬，都深深地藏在我的心底，成为一段难以忘怀的青春记忆。

1973 年 8 月，正当我进入临床生产实习之际，意外地收到了周红艳的一封来信。信中，她言辞恳切地说道，自己已经给我写过好几封信了，并且在信封里还加了邮票，满心期待着我的回信。看到这封信，我感到十分惊讶。因为在此之前，我确实没有收到过她的任何来信。我不禁猜测，有可能是她将地址写错了，毕竟当时学校在唐山和昌黎两地。

我连忙给她回信，告知她我现在正在唐山进行临床生产实习，工作和学习都十分忙碌。在信中，我也没有再提及我们之间的过往。其实，从她的来信中，我已经隐隐看出，因为我上了学，她似乎想恢复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然而，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最终没有给予她回应。一方面，我不想再陷入曾经那种尴尬的境地；另一方面，我也不确定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否还如从前。这段曾经的初恋，虽然美好却也充满了苦涩，如今再次面对，我实在难以轻易做出决定。

毕业后，我幸运地被留校工作。不久后，又获得了前往山东医学院药理师资班进修学习的宝贵机会。在进修期间，我再次收到了周红艳的来信。信中，她满含深情地回忆起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过往的画面仿佛在字里行间一一浮现，以此生动地展现出我们曾经的亲密关系。

我思索良久后给她回信，在信中告知她我目前的学习任务十分繁重，忙碌异常，但提议可以在暑假见面详谈。1975 年暑假的一天上午，周红艳如同一道意外的风景，突然出现在我家。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极为复杂微妙，有惊讶、有感慨，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情愫。我热情地款待了她，我们互相交流了目前各自的情况，随后自然而然地聊起了彼此的关系。

当我再次追问她当初为何拒绝我时，只见她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抹慌乱与纠结。她缓缓低下头，嘴唇紧紧抿着，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思索之中。这时，我缓缓说道：“你当初拒绝的理由是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受苦，台湾人民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可如今，世界上依旧有众多受苦之人，台湾也尚未解放，难道你就因此不谈恋爱不结婚了吗？”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轻声表示那是从报纸上照搬来的话语。她接着承认对我其实怀有好感并且十分认可我。然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极左的言辞如同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深深地影响了她的判断和行为，从而造就了这段令人遗憾的插曲。虽有些荒诞，但也深深地刻下了那个特殊时期的独特印记。

她或许还有难言之隐，或许害怕说出真相会打破此刻的宁静。她内心纠结，既想坦诚又怕带来伤害。她的沉默中蕴含着无奈与不舍，毕竟我们曾有过许多美好的回忆。她可能在回忆过去，思索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然而，她最终选择了沉默，不愿再透露内心的秘密。

这沉默让空气变得沉重，也让我确定我们的关系无法挽回。最后，我郑重地说道：“我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吧。既然爱情之火早已熄灭，就不可能再重新燃起。我们友好分手，谁也别耽误谁。”她的眼神中流露出哀伤，轻轻点头表示同意。那一刻，我们都明白，双方都得到了解脱，尽管心中有着诸多感慨与不舍。有人说我上学后就看不上人家了，可我真不是那样的人。假如她当时答应我，即使上了学，留在城市工作，我也不会抛弃她。毕竟，曾经的那份感情是真挚而纯粹的。

初恋往往带着纯真与青涩，恰似青苹果，有甜亦有酸。在情感方面，它让人初次领略到喜欢一个人的紧张与喜悦；于成长而言，它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让人学会关心他人、理解他人以及包容他人。虽然初恋可能因年少、缺乏经验而难以长久，甚至成为伤痛的回忆，但留下的记忆，无论好坏，都在心中占据着特殊的位置。常言说的好初恋难忘，那时的我们年少懵懂之际，彼此纯洁如白纸，不掺杂任何杂质。且初恋的成功率仅有 1%。当男人能够放下初恋时，才算真正走向成熟，要懂得释然、放下与舍弃。然而，初恋的印记难以磨灭。昨日已逝，应积极向前，将初恋当作宝贵的经历，从中汲取成长的力量，以更加成熟的心态去面对未来的感情生活。

从此，我与周红艳的初恋彻底画上了句号。这段充满波折的经历，如同刻在心底的印记，始终难以从我的脑海中抹去。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年轻时的那份纯真与勇敢。虽然这段感情未能修成正果，但我并不后悔。因为人生的道路充满了未知，倘若当初答应，或许真的会使我的事业发展陷入困境。

如今，我在市里与一位同学携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生活幸福安稳。而周红艳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好的发展和归宿。我们各自拥有了家庭，安好且互不打扰，这或许便是最好的状态。

在我看来，初恋这件事，很多人都会将它小心翼翼地搁置在记忆最深处的角落里，如同珍藏一件珍贵的宝物般将其尘封起来。尽管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那些画面依旧清晰如昨，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初恋，它是青春岁月里一抹绚烂的色彩，见证了我们曾经的懵懂与青涩。无论结局如何，它都是人生中一段难以磨灭的回忆，承载着我们的成长与蜕变。

如今我已古稀，初恋的回忆如璀璨之星镶嵌于内心苍穹。那青涩质朴的初恋，教会我如何去爱和在情感中成长，让我坚强勇敢且懂得珍惜。我深信，无论岁月如何变迁，它都将如明灯照亮并温暖我的人生之路，是我青春岁月最珍贵的瑰宝，承载着纯真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