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书和看闲书

【我从九洋来】

谢连植 <p class="ql-block">  苏东坡去找老朋友佛印侃大山,到庙门口就喊: “秃驴何在?”佛印在里头回应:“东坡吃草!”两人见面相视而笑,谁也没有吃亏。这个故亊出自清代俞樾的《春在堂笔记》。</p><p class="ql-block"> 别小看了这一百来字的笔记,它可牵扯着三个大名人: 一是苏东披,今年是苏轼诞辰987周年,坊间“东坡热”正如火如荼。二是佛印,此君俗名谢瑞卿,本也是个文人,因宋仁宗御前钦度而成了大法师。三是俞樾 (俞曲园),俞平伯曾祖父,名至实归的大学问家。这三个人都不是“江湖人称”等闲人物,可他们照样“偷闲”佻达谑笑,还要一本正经地记录在案。有意思的是,诸如此类隨兴而发、信手拈来的轻快笔记,却很受读者欢迎。林语堂曾用“开卷有益,掩卷有味”八个字为这类闲适文字定调。让它在“文以载道”的宏大话题里,不至于拖后腿。</p> <p class="ql-block">  这让我想起鲁迅先生少年在家乡读书的书塾里,那方悬于中堂写着“三味书屋”四个大字的匾额。何谓“三味”?解释是: 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说通俗一点,也就是说读书如同吃饭滋养,要有主食、有副食、还要有调料,不能偏食,偏食无益健康。</p><p class="ql-block"> 这样一来,这个话题可就有些沉重了。“三味”之中有主次之分、轻重之别吗?一般性的阅读 (佐餐配菜)和为满足学业、职务、技术需求的強制性“学习”(米面主食) 似乎还是有所区别的。但只吃饭或单吃菜终究不行。我们只有让佐餐菜品——业余时间偷闲淘书、看书视为每日最应手的快乐,最合理的消费,才能让阅读回归本位,真正成为人们生活中的情感依赖和精神食粮。</p> <p class="ql-block">  那么,文题标示的“闲看书”和“看闲书”又该如何理解呢?要等有空闲了才看书吗?其实,“闲看”也者,并非此际不忙,实乃忙中偷闲也。《红楼梦》里被宝姐姐称为“富贵闲人”的宝二爷,也整天忙得屁颠屁颠的,更何况奔忙于尘世的饮食男女?“闲书”则不然。文学史中那些笔调轻松的小品和野老遗贤的隨笔,许多都是别具情怀,可读性很強的好文章。将这样的文字视为“闲笔”,若不是一种偏见,就只能怪自己“门缝里看人”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笔者前些年曾淘得“燕园三老”之一(另两位是季羡林和金克木)张中行先生出版于1989年前后的《负暄琐话》和《负暄续话》两本书。那是老先生晚年一边晒太阳(不知是否也扪虱)、一边与老伴絮絮闲话时的前尘往事。作者即兴点染,拙朴平和,余韵绵绵。展读之际每有一种苍老的宁静和促膝谈心的亲近。遗憾的是《琐话》被转借失落,手头只剩《续话》,令我十分无奈。张老在《续话》中以占三分之一的篇幅,为当代儒林画像,一人一篇,以姓名为题,精彩叠现。其中辜鸿铭的怪,梁漱溟的执,叶圣陶的君子风范,俞平伯的难尽其才,无不情态可掬撩人遐想。作者身处跌宕时代,笔下记写风云际会却没有虛张声势、也不见花枝乱颤。张老展示给读者的“文人生态”一炉烟火,别有一番滋味。</p> <p class="ql-block">  一个人年岁渐深,大抵都爱读尺牍日记一类的闲杂书籍。借用知堂 (周作人)的话: “日记与尺牍是文学中特别有趣味的东西,因为比别的文章更鲜明的表出作者的个性。”这类闲书的写作,多数不属“命题作文”,且有一定私密性,可以与读者抚掌对坐,平等交流对话。这其中有一种书人情怀,可以交心。赏花赏月赏秋香,彼此是可以托付衷肠的。</p> <p class="ql-block">  不过,老人阅世既多也就难免世故。能像中行老那样独具只眼,且愿意分享独家“闲话”的,委实十分难得。在大时代的宏大语境中,老话、闲话、自说自话,都是隔夜的剩菜残汤,应该倒掉的。时下虽说世事纷纭,但大亊有大人物管,专业的亊归专家管。人老了,连自己的血压血糖都管不了,还计较什么三味四味?粗茶淡饭就是美味。品味闲书,也算一种养生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闲话少说,先人有言: 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书能益世亦能毁人,诚有以也!</p><p class="ql-block"> 2024.12.2.于潭上</p> <p class="ql-block">  作者: 谢连植,笔署林梓,退休教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