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见棠梨一树花

知无不言

<p class="ql-block">“露冕行春向若耶,野人怀惠欲移家。东风二月淮阴郡,唯见棠梨一树花。”从《送元使君自楚移越》的诗题来看,这是唐人刘周的一首送别诗。诗中说的是,春天里,使君戴着便帽,奔向若耶山(今绍兴一带)。乡亲们感恩使君的亲善有为,打算追随他一同前往越地。自从使君离开了淮阴郡,即使二月里来东风渐软,也叫人难以感受到春日的妩媚,唯有一树棠梨花,在迎风怒放着。想必是,有一天,使君调任辞别,子厦作诗饯行,用“甘棠遗爱”的悠远诗颂,表达了对使君在楚地善作善成的称许有加。</p> <p class="ql-block">使君能不能配上“甘棠遗爱”的美名,我并不清楚。但我了然于胸的是,“甘棠遗爱”的千秋佳话,讲的是召公在周邦的大德高风。召公姓姬名奭,他辅佐武王在牧野之战中以少胜多。伐商灭纣后,武王称雄,国号西周,而姬奭则被封于蓟地(今北京一带),建立了隶属西周的诸侯国——燕国,但他却没有离开镐京(西周初年都城,今陕西西安一带),而是派其子姬克就封。为了褒奖姬奭的忠耿,武王又将处于京畿之地的召地赐封给他,故姬奭又称作召公、召伯。成王继位后,召公任太保,不仅承担了修建东都洛邑的重任,更与周公旦一起分陕而治,进一步增强了西周的国势。成王卒后,召公又受命辅佐康王,开创了四十余年没有使用刑罚的“成康之治”。</p> <p class="ql-block">分陕而治期间,姬奭喜欢巡行乡邑,且从不讲排场,而是与治下的百姓们打成一片。有一次巡行乡里时,他就在一棵甘棠树下断讼决狱,深得当地老百姓的拥戴,用汉人郑玄在《〈毛诗传〉笺》(简称《郑笺》)里的话说,就是:“召伯听男女之讼,不重烦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听断焉,国人被其德,说其化,思其人,敬其树。”由此而言,成康时期,四十余年不见刑罚下的血腥与苟且,不是没有理由的。于是乎,司马迁在《史记·燕召公世家》中赞曰:“召公奭可谓仁矣!甘棠且思之,况其人乎?”唐代史学家司马贞在《史记索隐》中亦有如下论定:“召伯作相,分陕而治。人惠其德,甘棠是思。”</p> <p class="ql-block">甘棠树下的勤政爱民,当是广为流传,自然也成为《诗经》“国风”里不可遗落的美谈。《召南·甘棠》用语至简,却把召公的德政渲染得一清二楚:“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诗的大意是说,棠梨树长得郁郁葱葱,不要剪也不要砍,这里曾是召伯居住的地方。棠梨树长得郁郁葱葱,不要剪也不要毁,这里曾是召伯休息的地方。棠梨树长得郁郁葱葱,不要剪也不要折,这里曾是召伯停歇的地方。故《毛诗序》中的如下所言,我是不敢有异议的:“《甘棠》,美召伯也。召伯之教,明于南国。”太史公在《史记·燕召公世家》中的解释,与《毛诗序》如出一辙,只是更见其详而已:“召公之治西方,甚得兆民和。召公巡行乡邑,有棠树,决狱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无失职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怀棠树,不敢伐,歌咏之,作《甘棠》之诗。”</p> <p class="ql-block">驻足岐山,抑或逡巡陕州,寻找从时光的缝隙里落下的蛛丝马迹,我还是能感受到召公永垂不朽的丰功与伟绩的。还是《诗经》,《召旻》篇里的一段话,道出了召公确非等闲之辈:“昔先王受命,如有召公,日辟国百里……”所以,不仅时人思之,后人亦怀之,就像明人李元伯的追忆:“在昔召公去,国人爱棠树。于今树已空,时复吹清风。”确实,《诗经·甘棠》里的那棵棠梨怕是早就不在了,但那一树的繁花,仿佛扎根在我的心间,永不凋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