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草原

天王归来

　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草原。

它真的足够宽广 ，足够美丽，有着传说中的蓝天白云和广阔无边的草场、遍地的牛羊，骏马，甚至还有我希望中的森林和河流，那些小小的可爱的湖泊。

我们还接触到了传说中憨朴勇敢的草原人。我们还在草原上拉着手转了圈，接受了主办者为游客们准备的洁白的哈达。

一切都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但是没有尝到传说中的马奶酒，尽管购物店里骆驼奶粉的口味真的不错，自助餐厅里“草原白”的口味也是够刚够烈。

没有住上令人又想又怕的蒙古包，我一直担心它们卫生条件不达标从而让同行的朋友们无法耐受，原来政府已经为牧民安置了和城里人一样坚固耐用又设施完善的房子。

没有听到原汁原味的蒙古长调，尽管景区里迎亲节目中的演员歌唱得很好，舞蹈也很有民族特色。

我想起来自己对草原的认知最初来自于音乐，《美丽的草原我的家》《草原之夜》功不可没，然后是腾格尔的《天堂》和《蒙古人》，还有《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布仁巴雅尔的《吉祥三宝》《蓝色的蒙古高原》，我是个草原音乐爱好者，它们舒缓、悠扬，似乎能让人感受到长生天和大地之间的某种最原始的脉动，也更能贴合我绝大多数时候的心境。

在得到和未曾得到之间的欣喜和失落，是每个习惯于胡思乱想的人的必经之路，也是人类的最爱。多年以来，一直未曾亲近相距几百公里的草原于我固然是个遗憾，好在我一直很清醒，知道自己和草原的约会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我们素未谋面，但终归不会错过，也许草原就是我从来不肯相信的上辈子的旧相识。也正因于此，这样的草原之行虽然美好，也总是隐隐地让人感觉意犹未尽。

我们来到的是塞罕坝，这里的草原虽然紧靠着乌兰布统，还不能算是真正的草原深处。我们来得太晚，十月的塞外没有了那些绿油油的草势连天，深秋昏黄的光线中，草原早已经是另外一番景象，另一种韵味，但是我还是自然而然地把这种意犹未尽理解成我个人的遗憾。

人到中年再专注于旅行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仿佛今天旅行的主角不是我们而是我们联系到的旅行社，我们量力而行地给他们报酬，他们给我们提供最具性价比的行程和物质层面上的支援，大家彼此合作，各取所需，但是这里面有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他们的需求很简单，条目清晰，屈指可数，而我们却一直不知所云。

我来草原要的是什么呢？是开头说过的那些，又似乎不全是。

潜意识里，我一直把草原和自由联结在一起，现在看来，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错误，或者说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存在着某种认识上的偏差，尽管草原足够宽广和博大，它还不足以承载自由。也就是说，尽管接受了无数的教育和引导，尽管不断地自我学习，苦心修行，人生中我们刻意追寻的很多东西的结果仍然会是差强人意，如此，就是笨的缘故，愚人。

平常的日子里总是充满了太多的喧嚣，太多的计算和选择，结果是物质上或许比过去强些，也许基本上满足了动物属性的某些需要，唯独在精神上越来越彷徨，无以自解，而其中最痛苦的是，这些年我们对于那些我们从小就已经知道的对每个人的人生至关重要的东西越来越失去了敏锐的觉察和响应，和这渐渐老去的躯壳一样变得越来越无感和麻木，寄托于某种表面形式上的解脱根本无济于事，再多的珍馐美味、华服美宅也无法让人体会到最初获得的那种快乐和满足，再多的高山大海，森林和草原都无法让人感到真正的放松和欢愉，我们都只不过是在努力寻找或者偶尔沾沾自喜转而很快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无所得的路上，内心深处则不自觉地把追求身心自由当成了人生的第一要务。可惜，自由是如此的难以追寻，甚至是难以理解和领会。

就如如今的草原，看似宽广，不知不觉中它早已被规划成了无数个私人领地，不允许踩踏，不允许超越，没有了任何我们想象中自由奔驰的空间，又如今天的旅行，我们被照顾得如此周到，我们早已经给自己买好了回程的车票，这草，这树，这羊，这歌舞，就像计算器，像公式一样精准地计量好了一切然后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于是一切都很美好，很圆满，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规则之中，接踵而来的则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当租来的越野车在草原上疾驰，在一块地势起伏的坡道上，当地的司机特意为我们演示了一段他拿手的车技，提速，提速，再提速，然后在高速中快速转弯，再转弯，在昏黄的草原上呼啸而过，荡起了漫天的烟尘，肉体上的强烈刺激让人极度紧张和兴奋，大家都不得不紧紧握住手中的一切，同车的人发出了尖叫，在草原上自由驾驶的滋味真好。我忽然想起了他上车时说过的，他老婆坚决不让他喝酒，是的，作为司机，作为男人，作为家庭成员，他不应该饮酒了，他应该注意速度，遵守行车规则，注意时间，注意安全，要考虑其它人，考虑团队，要回到规则中来，草原不是没有边际…和他一样，我们每个人的周围都有一张铺天盖地的无形的大网，无论何时何地，天涯海角，我们都不能说，去他娘的，放飞吧，我，即使此时此刻，我们是在草原。

于是，我们路过了草原，却再次错过了先辈们讲过无数次的美好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