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东西》，好东西

布衣江南

豆瓣开出了本年度9.1分的国产电影《好东西》。冲着高评分和主演宋佳，以及90后导演邵艺辉，我和雅克一起去影院，心甘情愿贡献票房。

电影的视角，由三个年龄段的女性展开：

她们是单亲妈妈王铁梅，和她9岁的小孩王茉莉，以及年轻女孩小叶。她们住在上海的老弄堂里，是两家刚认识的邻居。

最初的交织，源于王铁梅的“多管闲事”：

与男网友约会回来的小叶，遇到了变态尾随男。王铁梅骑着平衡车上前逼迫，说让尾随男也尝一尝被人跟踪的滋味儿。

你看，连救人，都跟开玩笑似的。

王铁梅轻易就暴露了为母则刚的自然属性。她像个老母鸡似地本能地冲上去，甚至意图用一种同款流氓的方式反其人之道，却从未想过自己也是个女性。从小缺爱，在母亲的打压与厌弃中长大的小叶，哪能抵挡这种大气魄的女中豪杰。王铁梅当仁不让地成为了她的偶像，哪个男人都配不上的那种偶像。于是，一种奇妙而单纯的女性友谊迅速缔结，她们在幽暗狭窄的百年老楼里，打造了一处温暖的角落。

影片中这种自然流淌的女性情谊总让人怦然心动：

铁梅在地铁上累到睡着了，无意识靠到右边男士的肩膀上，坐在左边那个女士微微撞了一下她，让铁梅靠到她肩膀上。这是萍水相逢的女性力量。

“你的眼睛很美很亮，我喜欢你看我，你怎么看我都没事儿” 这是小孩王茉莉对小叶跨越时空的治愈，那一刻，你也一定清楚地感受到，小孩正在拥抱小时候的小叶。

原来，女性之间除了共情伤痕，还有欣赏、扶持与陪伴；原来一段关系，可以是母女，也可以是朋友，是闺蜜，是彼此拥抱的一次次欢笑与泪水，它们很像一个优美的闭环，在女性的搀扶中游走，在辽阔的价值观中重生，在漫天的大雪中触摸人性的万般可能，同时，也让那些琐细枯燥的劳作被看见，被照亮。

于是，小叶和小孩戴上耳机，在录音棚里猜声音的片段，也打动了无数观影人。

画面不断切换，踩着声音的影子，浮现出的是截然不同的场景。在小孩的想象中，这些声音充满了天马行空的色彩，充满了天真烂漫的想象，它们是世间万物，有自然、有气象、有四季、有远方。但在现实生活中，它们却是切菜的声音，打扫的声音，晾衣服的声音，袋子破裂后苹果滚落阶梯的声音……这些声音是琐碎的，辛劳的，生活的，习以为常的。而隐藏其后的，是女性的声音。

没想到，妈妈们经年累月被忽略、被无视的家务付出，会以这样诗意浪漫的形式，被听到，被看见。是的，或许真正宏大的歌剧，一直都囿于厨房，或许你所有关于冒险主义的伟大幻想，都只是妈妈日复一日的日常；是的，我们从未留意过的稀碎家务，竟一直通往艺术的殿堂；是的，女性做家务的声音可以是世间万物的声音，它们其实可以是无比宏大的世界。

喜欢的片段还有饭桌上谈“月经”的那段。

王铁梅、小叶、小孩和乐队的成员一起吃日料。小孩给妈妈要了一杯热水，因为她记得妈妈的经期。小叶提到青春期羞于来月经，因为，母亲嫌弃自己来月经弄脏了沙发，所以刻意吃药回避。小孩说：“血又不是屎，怎么会脏呢？”，“世界上不是有一半人都在流血吗？”是啊，多么简单敞亮的道理，为何会沦为不可说，不便说，一说就脏，一说就歪的敏感话题呢？真荒诞！哦，对了，可不能小觑荒诞的杀伤力，荒诞如覆巢，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看，小马不也曾经以为“月经”是蓝色的，做爱要撕伴侣的丝绸内衣吗？因为片子里都这样，广告里都这样。

说实话，观影前还是有些顾虑的，怕雅克不自在。毕竟《好东西》是以女性视角展开，里面的男性角色不仅不“英雄”，甚至连完整的名字也没有。但很快就打消了这种顾虑。到底是90后导演，才华、胸襟、视野，都足够广阔，足够强大，足够自信。影片既未延续女性悲情的叙事套路，也未陷入女权至上的流量陷阱，而是处处传递出两性之间，尤其是男性企图与女性平等对话的友好。

的确，两性从来就不是对立的，他们是关系中的一体两面，也因此，在影片中我们看到了三个一直在努力，却始终不得要领的男人。他们阅读上野千鹤子的书，背诵其中的金句，并作为“雄竞”的资本；他们一边把“结构性压迫”挂在嘴边，说自己吃到了性别红利，一边又向孩子示弱，唠叨自己为对方付出了种种辛劳和不易。当发现自己被女性视为工具，视为课间十分钟关系时，也沮丧，也愤怒，也拉黑对方，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认为“课间十分钟关系”也很好，因为课上还有45分钟可以做自己。在他们身上，我们是否也看到了曾经的或部分的自己？

毫无疑问，《好东西》延续了《爱情神话》里那种轻盈的都市感，幽默但不刻薄，有内涵但不沉重，其灵动和流淌出的柔软给人以久久无法平息的愉悦与感动，《好东西》，的确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