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老妻》

梅花

　　短篇小说 老夫老妻

作者： 梅花

噼里啪啦一阵摔碗盘声音，从一个三间砖瓦房中传来，接着就是一男一女吵架声。那声音隔着一条街都听着清清楚楚。哎！这老两口又吵起来了。

这是一对年过半百老夫妻，他们相依为命已有三十多年了。可这三十多年来吵架成了他们家常便饭。大大小小架吵了多少次，闹的有多热闹谁也记不清。但是他们吵完架不用两个小时，就会相安无事和好如初。他两吵架仿佛是倒在一起的两杯水，吵架就像在水面上划道儿，不论划的有多深，但转眼便会连条痕迹也没留下。

可是今天不一样吵得空前激烈，闹得别提有多邪乎。其实就是平常百姓家里往往不值一提小事罢了。

开始的起因是老婆子做好晚饭，去招呼老头吃饭，结果推开西屋门，一股浓浓老旱烟味便扑鼻而来，老婆子被抢的连咳嗦几声。接着老婆子不高兴吵着说：“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在家抽烟，你就是不听。看你抽了多少，满屋都是烟，你肺不好，你不要命了吗”？老婆像一般老太太的那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数落起老头子了。男人是最烦的是女人唠叨，它就像是一把导火线即刻把老头肝火点燃。老头实在听着不耐烦了，拿起烟袋锅，猛敲了一下桌子，大吼一声，别吵了烦死了。老婆子愣了一下，好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你还火了，她扯着嗓子指着老头骂起来。于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而且遇吵遇激烈，越骂越狠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等陈年旧事，都翻出来啦。吵到气头上老婆子一把把老头子的烟袋锅子夺了过来，丢进垃圾桶里。老头这下子给惹怒了，只看他眼睛都红了，蹭得如海豚一样从炕上蹿起来，一下子把炕桌给掀翻了，哗啦啦桌子上东西，噼里啪啦通通被掀到地上。老婆子看着四下滚落东西，气急败坏说：“你是不想过了吧，来来你把它也给摔了吧”。她举着一个茶壶，那是老头喜欢的宝贝，价值不菲一个小紫砂壶。老头一看更是火冒三丈，但是他又稍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去接她的茬，扭过头不理她了，毕竟那是他的宝贝，他怎么舍得摔啊。老婆子一看老头熊了，她得寸进尺更来劲举着茶壶，朝着老头子威胁喊着：“摔呀，你怎么不敢摔呀”，她声嘶力竭叫着，老头被她喊声彻底激努了。顿时火冒三丈不受控制，如猛兽一般扑过来，一把夺过茶壶，狠劲朝地上摔去，啪！的一声响。啊！老婆子吓得一声尖叫，然后张大了嘴停止叫骂声。老婆子看着满地碎瓷片和溅的四处茶水渍，气的她指着老头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捂着脸呜呜哭着冲向东屋，趴在炕上嗷嗷号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着老头子，老头子也气的够呛，那头上已是青筋暴鼓，只见他像火车喷气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屋里迈着老腿颤颤巍巍在地上打磨磨。老婆子正呜呜哭着就听门咣当一声响，是老头摔门走了。老婆子一惊随即哭的更厉害，一边哭一边骂着死老头子，有本事你别回来。呜呜老婆子哭了好长时间，老头子也没有回来。要是往常老头子，顶多一小时左右就会过来哄哄她，那时老婆子就会顺坡下驴，于是老两口就会和好如初。可是今天老头没有来哄她，反而摔门走了，老婆子那个气呀，心里别提有多委屈多恨了。往事如潮水般涌现出来，自从结婚以来，她对老头子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爱吃饭菜等等。这样付出得来是老头子耍脾气，摔东西，还摔门而去不管她了。她越想越气眼泪止不住，顺着皱巴巴眼角一个劲往下流，泪水把枕头浸湿了一大片。哭着哭着她哭累了眼睛直勾勾望着天花板出神。当！当！墙上挂钟突然想起来，老婆子抬头一看，天啊！都8点了这老头子还不回来，难道今天不打算回来了吗？哼！不回来拉倒我反而清净心里想着。

但腿不听使唤，于是下炕走到门口朝外望去，外面天已经很黑了，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心想雪这么大，天又这么冷。老东西也没戴帽子也没围围巾，就跑出去了，他能上那啊！冻感冒怎么办啊。她一边想一边来回在屋里走着，心理七上八下有点心慌起来。她一会看看墙上挂钟，一会又看看漆黑外面，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屋里静悄悄，只有钟摆走动嘀嗒嘀嗒声……，在屋里回响着。静的使人感觉一种窒息感觉，一种空虚与孤独感优然升起，浑身空唠唠没着没落的。其实她这是不放心老头子了，害怕他出事。此时她刚刚掀起大波大澜心情，渐渐变成浅浅波纹了，心里那些褶子瞬间被捋平了。所有怨恨和委屈，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心中只有担心，担心老头怕他冻着，怕他饿着，更怕他路滑不小心摔倒等等。反正不好想发都在脑子里闪过。此刻她在也坐不住了，猛的擦了一下老脸上的泪痕。赶紧穿好羽绒服带好帽子及手套，也把把老头帽子围巾还有手套。一股脑都给拿上，赶紧冲出门去找老头了。

外面雪下的挺紧，黑漆漆的天空被白雪映照着明亮的如昼，借着亮光看见树木就像有人用一只大笔蘸上白色染料，把所有树枝复勾一遍，使婆婆裟裟树影，在夜幕中白茸茸，远远近近，重重叠叠地显现出来。于是这普普通通早已看惯世界，顷刻变得雄浑，静穆，高洁，清晰，干净，充满了生活活气。这画面多美啊！可老婆子却没有心思去欣赏它。

她心里惦记着老头，顶着风雪，踏上寻找的路，她深一脚浅一脚，颤颤巍巍往前走着，刺骨寒风不一会就吹透了老婆子羽绒服，她裹紧衣服继续往前走去，风雪中留下她歪歪斜斜脚印。走着走着一不小心哧溜一下她摔倒了，她艰难爬起来，心想这下可完了，本来她右腿就有毛病，这一摔更疼了。她一瘸一拐往前走着，脑海中便浮现出，她们年轻时候情景。

那是一年冬天，她们队里年轻人上山修水渠，大家正干的起劲呢。那老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变了脸，黑沉沉天空居然飘起来雪花，那天的雪也是下的这么大，风也是这么猛。队长一看为了安全着想，通知让大家收工回家。于是我们赶紧下山往家走，在下山时我一不留神，脚一滑摔倒了，我的脚崴了，我费力爬起来，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艰难往前走着。这时有个人过来赶忙扶住我。我一看他是我们大队会计，是个很帅小伙子。他对我说我来背你吧，我赶紧说不用我自己能走。话音还没有落，他就蹲下身非让我趴在他的背上。当时我就羞红了脸，一个劲摆手说不用不用，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把我强行背上他的背上，我趴在他宽大厚实背上，心里想踹了小兔子似的碰碰乱撞着，脸也想火烧的一样火热。他背着我艰往山下走去，他一直把我背回家，把我放在炕上，来不及休息，赶紧让我母亲端来一盆热水，他用一条热毛巾敷在我脚踝处，我的脚脖子已经肿得老高，他手一碰上我就疼嗷嗷叫。他一边给我按摩，一边说你坚持一会，我会尽量轻点。他轻轻的帮我揉着脚，我含情脉脉望着他那满头大汗的脸，那是一张多么帅气端正的脸啊！看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情善良气息，看着看着心里便悄悄爱上他了。他一直帮我把脚揉消肿了，他才擦着满头大汗对我说，好好休息吧，明天我还来为你按摩。我默默点着头，含笑说谢谢你。他说小梅对我还这么客气，你没看出来吗，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只是我不敢表达罢了。他突然红着脸说：“小梅我们谈恋对象吧”，我也红着脸说：“我感觉到了我也喜欢你”。通过这件事情，我们就开始谈恋爱了，从此我们一起爬山，一起下河捉鱼，一天到晚腻在一起，难舍难离，田间地头留下我们两人恩爱的倩影。如今每当想起那时情景，心里便沉浸在甜美梦境中。雪还在下老婆子手脚已冻僵了，腿也实在走不动了，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大半条街了 ，也没看见老头子影子。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这老头子上那里了这冰天雪地的，难道我们两人走岔道了吗？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于是她便拖着沉重步子，摇摇晃晃往家走去。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头子回家了吧，他一定在家等着我吧。

这时候她开始有些后悔了，悔不当初与老头子计较，与他大吵大闹，老头子虽然脾气暴躁，但是他很正义，不会搞些乱七八糟事情，是个正经人。结婚这么多年对我很好的，特别疼爱我，不就是性格闷点，不愿说话。但毕竟有个伴左右陪伴你！使你不孤单不寂寞。

这时她想起邻居王老太太，一个人孤苦伶仃，身边连个说话人都没有，平常有个病有个灾，身边端水送药更没人了，好可怜的老太太啊！比起她我多幸福，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爱你疼你，所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与他计较什么呢？她越想越悔恨自己，心想在不与他吵闹了，这个想法每次吵完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一激动起来……。她急急忙忙往家赶，老远就看见自己家灯亮了，是老头回来了吗？还是自己着急忙慌忘记关灯了？不对应该是老头回来了。当她一进大门就看见院子里有一行脚印。她的心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可回来了吓死我了，她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说。当他推开门，老头子也推开门，正准备去找她呢，这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都会心笑了。老婆子笑着垂着老头子肩膀说：“吓死我了老东西”。老婆子进屋一看，老头子已经把地上残渣碎片收拾干净了，炕也烧的热乎乎的，并且冲了一杯热茶端给她。老婆子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从老眼昏花眼里流出来。老头子赶忙过来，用颤颤巍巍的手给他抹去眼角泪水。搂着老婆子已冻僵身体，歉意的说：“别哭了是我不好，”然后赶紧把她身上雪扫干净。老婆子也赶紧，找到垃圾桶里烟袋锅子还给老头子，说：“对不起老头子饿了吧”。说完扶老头子到炕上坐下。赶紧上厨房热饭，顺便还给老头到了一杯老白干。老两口便坐在热炕头上吃着热乎乎饭菜，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