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满喜老汉前脚刚一迈出他家大门，迎面就碰着了村委主任铁蛋走了过来，他一头子恼火就打肚子底下翻腾上来。他立马就想当着面美美气气地骂上这狗日的几句，发泄发泄胸中的牢骚和气愤，可又转念一想，儿子德岳在县城里上班，回到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村里干部常来找他商议事情，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给这狗日的留个面子吧，让儿子回来他们见面不至于觉得别扭。</p><p class="ql-block"> 铁蛋见着满喜老汉，就笑着走过来打招呼。</p><p class="ql-block"> 满喜老汉却一脸的不悦，黑风风地扳着脸，就像铁蛋欠了他几石芝麻的债不还。铁想拉拉他的手表示一下亲热，可他一缩身，手便藏到屁股后头去了。</p><p class="ql-block"> 铁蛋知道满喜老汉是生他的气。昨天，镇上下来通知，要让村里上报低保户。驻村工作队贺队长是县交通局的干部，和满喜老汉儿子在一个单位，他就想把满喜老汉也报上，可村委主任铁蛋觉得满喜老汉儿子在县交通局上班，儿媳妇也有工作，他们都孝顺，几次回村要接老人去县城里住，满喜老汉就是舍不得村里这个老窝，硬是不去。儿子就每月回来一次，米呀面呀的，还有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营养品，一买就是一大堆，他吃都吃不了。再说，满喜老汉虽然年近七旬，身体却硬朗，村边还有二亩苹果园，儿子帮着嫁接成了“宁脆”苹果，结果繁，价格高，每年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若把他评成低保户，村里人明里不说，暗里也要闹翻了天。听村委主任这么一说，驻村贺队长也就只得作罢。</p><p class="ql-block"> 偏这话就传到了满喜老汉的耳朵里，他就窝了一肚子的气。他想，我儿子在城里上班，儿媳妇有工作，一家子吃着公家饭，那是他们的事，与我有甚干系？我近七十的老汉了，身子骨也软了，干不了几年活了，还不该评个“低保”吗？再说了，低保是国家给哩，给谁不是给，怎就不能给我呢？驻村贺队长都说要给我哩，你铁蛋还不到芝麻大的个官官就偏是不行，不留一点乡里乡亲的情面，算个什么东西？</p><p class="ql-block"> 满喜老汉扭头还是走了，他心里憋着个疙瘩，想到村里找个能说得来的人诉说诉说，散散心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满喜老汉走进长生老汉家院子。长生老汉和他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同龄人，不过，人家多念了几年书，肚里文墨多。这院子位处村北土崖下，院里座北向南一溜三孔土窑，前两年刚用砖砌了窑面，白白的磁砖贴了窑睑。这时长生老汉正坐在窑门前的小凳上晒太阳，见满喜老汉来了，随手拉过来一个小凳让他坐下。</p><p class="ql-block"> 长生老汉见满喜老汉脸上挂着一层灰霜，不像往日那么高兴，就问：“今日里有甚不高兴的事情哩？”</p><p class="ql-block"> 满喜老汉就是想来诉说诉说自己心里想不开的那颗疙瘩，于是，一张嘴就像开了河似地滔滔不绝地诉说起来，嘴里溅着唾沫星子，直把事情说完，跟着还又骂了一句：“这狗日的铁蛋，就是专门和我过意不去哩嘛！”</p><p class="ql-block"> 长生老汉听了，只稍停了一下，就哙哙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满喜老汉的肩膀说：“你怎就是转不过这个弯来呢？咱有儿哩嘛，养儿防老，他们每月按时给咱送那么多的东西，还给钱，啥没有？还瞅着那点低保干甚哩。低保低保，那低保也是有条件哩嘛，像咱村里的杏娃妈、年喜爸，无儿无女的，年龄老了，也不能再动弹干活了，恓恓惶惶的，那才该吃低保哩。咱要是也吃了低保，对咱儿脸上不光彩，咱自己脸上能光彩了吗？”</p><p class="ql-block"> 长生老汉的儿子进明在县民政局当副局长，每月也是为他老爸送米送面，还有饼干罐头，红红绿绿一送也是一大堆，有时候还和他儿子德岳一块搭伙回村。长生老汉的话像轻轻抚着了他的心，觉着心里暖暖的，随就想，也就是这个理儿，咱老了，做事也不能让儿子的脸上没光彩呀！</p><p class="ql-block"> 长生老汉又把屁股下的小凳往满喜老汉跟前挪了挪，凑近他说：“听说，过几天，县上要来人把咱村里的大路往宽里修哩。这可是咱村的一件大事呀，我看，到时候，你那在交通局的儿子一定会回来，我儿子说不定也会回来。孩儿们为村里体体面面地干点事，把咱村里的大路修得宽宽的了，大车能开进村来，村里的苹果还有那些山货运出去，卖个好价钱，咱全村家家都能致富哩！”</p><p class="ql-block"> 满喜老汉一听也高兴起来。</p> <p class="ql-block"> 过了二十多天，村里拓宽路面的工程动工了。村里一早就开来了两辆黑色小车，满喜老汉的儿子德岳回来了，长生老汉的儿子进明也回来了，还来了一位政府的副县长，镇里书记、镇长也来了。村子的中央挂起了一块长长的红布，贴上了金黄色的开工仪式的大字，满喜老汉的儿子德岳竟然当上了交通局局长，他先讲了话，村里人高兴地一直使劲给他鼓掌拍手，然后县上的副县长就宣布工程正式启动，村委主任铁蛋立时就将一串长长的鞭炮点着，一股浓烟拱起，噼噼啪啪的炮声震得山响。</p><p class="ql-block"> 满喜老汉站在村里人中间，大家高兴地拍手，他也高兴地拍手。太阳升得老高了，红红地照着，他的脸映得通红，心里暖暖地。村里人都转过身来看他，他忽然就想到了和铁蛋闹别扭要吃低保的事，心里就觉得有点愧疚，不是个滋味，心想，幸亏没有吃上低保，要是吃了低保，这当了局长的儿子落个不管老爸，站在人前能光彩吗？也幸亏没有骂人家铁蛋。这时，他就想走过去和铁蛋表示一下亲热，可铁蛋正在忙碌，见他只是笑笑，他觉得还是人家铁蛋高姿态。他抬起头看看高高的天空，红红的太阳照下来，觉得浑身像披上了一片光彩！</p>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 李玉山：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会员，黄河仙子的传说传承人,《大宁文化》主编。专著有《情满太行》《黄河仙子传奇》《日月凝眸》《日月流韵》等12部，主编、编审省内外他人文学作品20余部。部分散文入选《当代10名作家散文今选》和《中国散文大系》，多次获国家和省市级文学作品奖，获省、市“五个一工程”奖。曾获临汾市首届德艺双馨艺术家称号。</p><p class="ql-block"> 2024年12月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