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前天看了美友宝玉先生的一篇文章,题目叫《拾粪》。讲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学校要求在秋假期间每个学生上交五斤鸡屎粪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据我记忆,那个年代农村学校除了寒暑假外,还多出来两个农忙假,即麦假与秋假。这两个假期一般是各有两周时间,让学生各回各家,参加生产队的如拾麦穗,捡地瓜什么的简单劳动。</p><p class="ql-block"> 我的少年时期也有过一段拾鸡屎的经历,至今难忘。</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我已经小学毕业,十二三岁。初中不让上,因为升学已经不再进行考试了,改为推荐。所以像我这种家庭出身的小孩,是没有资格继续上学的。</p><p class="ql-block"> 十二三岁的小孩,在生产队里是没有多少活可分配你干的。重活干不动,技术活也不会。锄地拿不稳锄,推车掌不了把。唯一能干的就是春天秧地瓜时插地瓜秧苗,夏天翻翻地瓜秧之类的简单活。</p><p class="ql-block"> 在生产队里,成年男人算是主劳力,每天能挣十分工,如有重活时,一天可挣十二分工。成年妇女一天能挣八分工,特别能干例如铁姑娘之类的,也能挣十分工。像我这种少年,每天挣四五分工就算不错了。</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里的这些活也是有时段性的,并不是天天有适合小孩干的活。每天早早的来到生产队队部,等生产队长分配活计。分配到了活,便觉得自己今天可以挣个四五分工,算是给家里作了一点贡献。分配不了活,便只能蔫怏怏的回家,失落的很。</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一个很会勤俭持家过日子的人,也善于精打细算。每当生产队分配不到活,从不会让我闲着,大多数都是让我出去拾柴禾,或是拔猪食喂猪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我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是乡村教师,只有周末才回家一趟。家中只有母亲在生产队每天挣八分工。所以每到年终生产队结算,家里都要欠生产队里七八十元的口粮钱。原因就是挣的工分少。</p><p class="ql-block"> 当时生产队的社员流行一句话:工分,工分,庄户人的命根。可见工分对农民的重要性,所以我一直盼着自己快点长大,能给家里多挣工分。</p><p class="ql-block"> 那个年代,每个生产队里都有一个大粪池。饲养员每天把从牛棚清理出来的牛粪,倾入池中沤着发酵,有时候社员在地里锄地时收集的嫩草,也可以过称后,放入粪池顶工分。每隔两天下午生产队里也有专人将社员家里的人尿收集起来,倒入池里沤肥。后来,生产队长看到一些小孩闲着,制定了一项措施,队里也收粪收鸡屎,牛粪类的一斤半分工,鸡屎类的每斤一分工。</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的这项措施,为我提供了一个挣工分的机会。生产队里分配不到活时,我便走街串巷的拾鸡屎。</p><p class="ql-block"> 一开始在本村拾,往后逐渐周围村子里拾,再后逐步扩展。短时间内,周围五七里地的村子便被我和一个比我大两岁,名叫兰荣的伙伴转遍,每天拾的鸡屎也越来越多。</p><p class="ql-block"> 刚开始,每天三五斤鸡屎,能挣四五分工,渐次逐步增多,每天七八斤,十来斤。拾七八斤时,挣的工分便等于一个妇女劳力了,等到拾到十来斤时,便能挣到整个男劳力的工分了。</p><p class="ql-block"> 随着拾鸡时间的增长,经验的增多,拾鸡屎的工具也不断改善。一开始用小铲子,碰到鸡屎要弯腰铲起,一天下来,不知要弯多少次腰。到了晚上,便觉得自己很累。于是,便加长了铲子把的长度。这样,不用弯腰也能把鸡屎铲起来。再后来,因为铲子铲鸡屎时容易连土也一块铲起,又用铁丝改进成四股叉子,既能轻松铲起鸡屎,又不担心铲起来土。而且,长长的腊条做的铲子把,既能当担棍背粪筐,也能在走街串巷时打退随时窜出来的狗。</p><p class="ql-block"> 工具改进了,效率自然也就提高了。而且由于环境的熟悉,哪个村的鸡多,哪条河里的鸭鹅多,都非常熟悉。</p><p class="ql-block"> 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河北沟头与河南沟头两村之间的一条小河,水清草茂,有大群的鹅鸭在河边觅食。觅食累了或是吃饱了便集体趴在河边的草坡上憩息。等憩息完离开后,便有了大堆的鹅屎,鸭屎。这个时候,对我这个拾鸡屎的少年来说,就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因为鹅鸭粪下面是草,用钗子铲不方便。于是干脆用手,一捧一捧的将鹅鸭粪捧到粪筐里,不但感觉不到脏,竟是感到无比的喜悦与兴奋。</p><p class="ql-block"> 每当这个时候,收获的喜悦会让人激动一会,也会让人放松一会。等到用河水洗干净手,便会坐在河边的草地上,低头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水,抬头望着蓝天上丝丝的白云,竟有莫名其妙的诗意产生,更有一种迷茫感产生。</p><p class="ql-block"> 随之,肚子里咕噜声便会应时而响。连续跑了几个村子,肚子发声,饿了。</p><p class="ql-block"> 从口袋里拿出早晨卷好的煎饼,慢嚼快嚼一会,一个煎饼下肚,驱逐了饥饿,在河边的沙滩上,挖个沙坑,泼出混水,等新水清了,用手掬起,送用嘴中,又驱逐了口渴。</p><p class="ql-block"> 然后,找一个隐蔽的场所,将上午拾到的鸡粪藏好。这样做,一个是为了减轻粪筐的重量,一个也是准备这天要多拾些时间。等到将近日落,才会将这一天拾的鸡屎集拢好,背着回家,有了这满满的收获,回家的脚步也轻盈了不少。</p><p class="ql-block"> 本以为,一天拾鸡屎能挣到和大人一样的工分,已经很好了。没想到天道酬勤,随着实践经验的丰富,拾到的鸡屎也越来越多。每天十多斤,十五斤,二十斤,最多的一天竟然能拾到二十五斤。</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候,生产队的主劳力不淡定了。他们一个大人一天才挣十分工,而一个小孩子拾鸡屎一天却能挣到二十多分工。于是社员们议论纷纷,我这拾鸡屎能手便成了不合理现象的制造者。</p><p class="ql-block"> 很快,生产队长便修定了措施。由一斤鸡屎一分工,改成了二斤半鸡屎一分工。这样一改,既使我每天保持最高纪录,一天也才能挣十分工。如果每天拾二十斤,也只能是挣八分工。要知道,每天一个一个鸡屎头一个鸡屎头的捡,能捡到二十斤,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p><p class="ql-block"> 母亲听说生产队里改了收鸡屎的工分值,便和我说,你要是觉得累,咱就不拾鸡屎了。就是拾了也不交生产队了,也可以用到自留地里当肥料。</p><p class="ql-block"> 从此以后,我拾鸡屎的积极性便消退了不少。有时也出村拾鸡屎,用在自留地里。我记得那年自留地种了一分多地的棉花,秋天棉桃长的个个有小孩的拳头那么大。具体收了多少棉花不知道,只知道种棉花用鸡屎粪会丰收。</p><p class="ql-block"> 这段拾鸡屎的经历,持续了大约半年多的时间。也算是少年时期一段有趣的,可回忆的事情之一。</p><p class="ql-block"> 天天走街串巷,也算是对周围七八里以内的村庄有了大略的熟知。</p><p class="ql-block"> 印象最深刻的当属一个外号叫猪爪子的少年。</p><p class="ql-block"> 只知道猪爪子姓张,忘了小名叫啥,暂且叫大福呗。他是离我村三里地的齐家店子村里的一个少年。</p><p class="ql-block"> 大福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应该是同龄人。只是一直瘫痪着,不能直立行走,挪动时只能靠爬。</p><p class="ql-block"> 大福是一个生下来就被遗弃孩子,养父姓张。据说是邻村一位大姑娘生的私生子,在我们那一带叫私孩子。</p><p class="ql-block"> 张家夫妇从祖上便开店,叫张家店。是提供走东口的来往客人住宿吃饭的店。到了张某,婚后夫妇无生养,缺孩子。某日早晨,打开店门,看到门口放了个篮子,篮子里一个出生不久的小男孩,虽然一只手不正常,终归是个男孩,便收养了这个有残疾的小孩。</p><p class="ql-block"> 这个大福或许就是有福呗,别的小孩风里雨里的拾柴捡粪,大福却整天养在家里,白白胖胖的。他的右手从小臂往下就是一个猪爪,粗糙的黑皮,长着长毛,虽有五指,但张不开。每天趴在门档里面,朝外看着。由于是开店的房子,沿街门面,进入门档便是宽敞的室内。往后是天井,再往后又是一排正房,是主人住的。</p><p class="ql-block"> 大福的养父母自从集体化后,西来东往住店的人几乎就没有了。店开不下去,就只能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所以,大福便成了家里的守门人。</p><p class="ql-block"> 大福是一个热情的小孩,他的家由于是门面房,面对大路,所以来往的人多。大福便天天趴在门档内,招呼过往行人来家里喝茶。</p><p class="ql-block"> 我也是在拾鸡屎路过张家店时,与大福认识的。由于年龄相仿,更容易搭讪。后来我工作在沂南金矿期间,每次回家路过张家店,仍要停下自行车,与大福闲聊几句,只是可聊的话题越来越少。后来大路改道,回家已经走不着张家店门前了,也就没有再见过大福。</p><p class="ql-block"> 后来听人说,大福的父母相继去世后,猪爪子大福不久也死了。因为没人照顾他,只活到了四十来岁。</p><p class="ql-block"> 现在,再说起猪爪子来,也只有六十岁往上的人才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个人了。</p><p class="ql-block"> 斋主感慨: 世事无常,小时候下大力的,勤勤恳恳的拾鸡屎的活动,现在当故事说也少有人信了。农民种地,也少有以土杂肥为主了。化肥,农药的使用,也让粮食的原味越来越淡。总听人抱怨说,粮食没有粮食味了。对人类来说,祸兮福兮?</p><p class="ql-block"> 世间,越来越浮躁,人心,越来越浮躁,花花世界,熙熙嚷嚷。在宁静中回忆下遥远的少年往事,亦是一种宁静的安逸。</p><p class="ql-block"> 许嘉鸿__2024年12月1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