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孤山下的童年(二)

尼布楚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虽然学校老师和家长们都禁止孩子们去河里游泳,但我们还是常常偷摸结伴去小干河凫水,在水中嘻笑打闹,甭说有多么的开心了!有一次我们回来,顺着墙根悄悄的溜边走,不巧被华子他妈肖大娘看到了,她怒气冲冲的审问华子,是不是又去大河凫水了!我们小心翼翼地撒谎说没去大河,华子低头矢口否认,肖大娘一把拽过华子,撸起袖子用手指往手臂上一划,华子胳臂上立刻出现一条清晰的白印,只听“啪”的一声,“叫你再撒谎!”一个大耳瓜子扇在华子的脸上,半大小子们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像猢狲一样各自逃散了。</p><p class="ql-block"> 我下河凫水的事,被肖大娘告诉了家里老人,爷爷一是怕我溺水二是大河污染了,他去废品收购站买回一个铁轱辘,打造成小轱辘车,我与小伙伴们推着它上山,采苋菜、灰菜、猪毛菜、割蒿子,大杂院的发小们玩耍阵地转移到了南山坡上。</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由于缺少零食吃,那种莫名其妙的馋嘴滋味是今天的孩子无法体会到的。我只有在荒山上寻找野生植物弥补一下肚子里的馋虫,让味蕾滿足一时难以抵抗的诱惑。</p><p class="ql-block"> 跨过滨洲线就是南山,坡地上牛羊悠闲地啃草,酸么浆杆已经长成扎蓬秀出白穗子,老鸹瓢一嘟噜一嘟噜趴在草丛底下,摘下来乳白色的粘液粘在手上,咬一口脆生生的,一股子甜水流入胃蕾,每根汗毛孔都向外散发着野味的清香。蝈蝈们在草蓬蒿子里歌唱,蚂蚱蹦哒着躲闪不及直往身上扑,南山坡又成了肉联厂孩子们疯野的地方。野小子们捉蝈蝈、捕蚂蚱,撅断一根狗尾巴草,将蚂蚱穿成串,挑在火堆上翻动燎烤,蚂蚱腿先红了肚子也红了,香气扑鼻四溢。揪掉蚂蚱头带出一根直肠子扔了,将烤熟的蚂蚱填入口中巴哒巴哒,滿嘴巴子黑啦吧唧浓香。在当年每月二两肉的岁月里,滿足了肌肠辘辘的胃口,餍足了野小子们对荒野的呼唤。伙伴们吃腻歪了蚂蚱,小狗子用袄袖子擦擦嘴巴,他猫腰窜到土豆地里,看垄沟拱起土包,准有刚结的大土豆,偷偷扒出土豆(千万不要拔秧子,还能继续结土豆呢),埋在火堆里焖熟。剩下的火碳,淘气薅来一抱豌豆秧子,上面带嘀哩嘟噜的豌豆角,燎在火碳上熰烟驱蚊子,待豌豆角爆烈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大家争抢着从火堆里扒拉出燎熟的豆角和土豆,吃饱了,用袄袖子往嘴唇抹一把,大伙相互指着别人的嘴脸偷着乐。刚才小伙伴们只顾抢着灰堆里豌豆荚、土豆子吃,每个人嘴巴子都是黢黑黢黑的。捧起玻璃棒子(父辈们的酒瓶子装水)“咕咚、咕咚”一顿牛饮。我们这一群小孤山下肉联厂的孩子们,互相追着,打着闹,呼喊着,一个个滿脸流淌着汗珠子,恣意挥洒,这是童年里多么开心的事啊。</p> <p class="ql-block">吃饱喝足,野小子们四仰八叉躺在青草地上发呆。我仰望着蓝天上白云苍狗,广袤原野上白云悠悠,一片云朵推搡着另一片云朵,一片莲花缠恋着另一片莲花,有的像老鹰展翅,有的似熊猫或野兔,有些像原野上悠闲吃草的畜群,更多的是晶莹剔透一团团棉花糖……我解开怀敞开心扉,尽情地享受这大自然的恩赐!甭管我走到哪里,这幽静港湾,人间秘境在我心中永不磨灭,绿色净土永远留在我的心底……</p><p class="ql-block"> 百灵鸟在蓝天上乍翅旋空,她扑闪着翅膀悬在头顶讴歌,委婉的草原长调,如泣如诉,仿佛时而惆怅、时而忧伤,那袅袅余音,诱发我痴想,辽阔的尽头是什么呢?白如棉絮的云朵在天上飘呀飘,她要飘到那里去呢?海拉尔没有海,或许几百万年前也是大海,如今沧海桑田,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我童年时从来没见过大海,大草原距离海洋遥远着呢,只是每年的东南季风带来温柔的湿润空气和雨水亲吻着这片土地。可我觉得,白云来自大海上那荡漾着的雪白浪花……</p><p class="ql-block"> 谁说穷乡僻壤的孩子是井底之蛙?我童年里的想像丰富着呢!毛头野小子心窝子里汹涌澎湃着呢…… </p><p class="ql-block"> 天上的鸟儿飞走了,云彩飘远了,只有远处的小孤山竖立在眼前,我呆呆地望着它,它静静地看着我,生活虽然窘迫,职工宿舍与村落影影绰绰,不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小孤山成了我心灵一块栖息之地。</p><p class="ql-block"> 生活在偏僻一隅中的穷小子对前途没有什么选择,所接受的物质能量只能自己去寻找。就像一只野骆驼,本能地忍受着贫瘠煎熬,但精神供应却是快乐的,正所谓“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云水间。” </p><p class="ql-block"> 农林屯这一方水土,寄托了父辈们对幸福的念想,它像海拉尔河长长的流水一样缓缓地流淌,像小孤山一样平平淡淡地竖立在那里。</p><p class="ql-block"> …… ……</p> <p class="ql-block">七月份的草甸子会刮起旋风,啮齿动物(蒙古黄鼠,也叫豆鼠子)大眼贼趴在洞口抱拳作揖,小狗子提议灌豆鼠子,一人一泡尿向洞口泚下去,淘气眼疾手快,将未燃尽的柴草堆在豆鼠子洞口熏,大伙煽风往洞中灌烟,不一会功夫豆鼠子逃出来,淘气眼疾手快,捕住豆鼠子,他摇头晃脑倒提着战利品下山去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唇齿之间,还弥留着烤蚂蚱和燎豌豆的余香,想到了午饭还馏在锅里,又是窝窝头和清汤寡水,懒得回土屋里去受那烟燻火燎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 ……</p> <p class="ql-block">入秋,肉联厂生产进入了旺季,我们这些百无聊赖的野小子们站在小孤山下,等待着赶运来的羊群看热闹。这些跋山涉水而来的生畜是有灵性的,它们知道来日不长了,在大道上转着圈磨磨唧唧不听驱赶,突然间不知道谁大声喊道:快看啊!羊炸群了……</p><p class="ql-block"> 计划经济时期,海拉尔肉联厂辉煌一时。职工叔叔阿姨们攒足了一夏天的精神,身穿白色的工作服,脚蹬黑色的高筒水靴子,胸前扎着黑色防水围裙,宽宽的皮腰带上左边挂着尺余长的磨刀电棍,右侧刀库里插两把“狗头牌”锋利刀子,叔叔阿姨们撸起袖子手持利器,站在屠宰车间流水线的踏板上,一个个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他们熟练地分割神经尚在颤动,还散发着一腔热气的牛羊胴体,一车间屠宰大楼里机械轰鸣,人声鼎沸,这热烈的劳动节奏旋律,比我在海拉尔河畔欣赏过的畜群虫鸟和弦更胜一筹!随着流水上铁滑轮转动,一排排鲜牛鲜羊胴体被送入速冻冷库保鲜储存起来。</p><p class="ql-block"> 不论节假日还是深更半夜,只要专运线上银白色冷藏列车一到,搬运工段的叔叔们招之即来,来之能战,争分夺秒抢装出口牛羊胴体。复课闹革命之后,做为学生我也曾参加过几次学校组织的抢装出口冷藏列车集体活动。</p><p class="ql-block"> 肉联厂转制后,我曾经询问过几位父母辈的叔叔阿姨们,当年,你们从那里来的那股子拼命干的劲头?有人说那时候职工们心眼实在;有人说那年头抓革命促生产;还有人说当年有人唱高调,鞭打快牛,不劳逸结合;还有人摇头叹息,说不清,道不明……我咂摸着是当年工人阶级主人翁精神支撑着肉联厂职工们的思想觉悟。</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小孤山下,海拉尔河是当地人的母亲河。在漫长的海拉尔历史中它经历了战火、灾难,也经历过海拉尔民族工业发展初期的洗礼和有些工业项目带来的严重污染。每次回海拉尔,我登上小孤山顶,旧地重游,虽然那座曾经辉煌过的肉联厂已经物是人非,子弟学校也不复存在,我不仅暗自感叹,在这片梦幻般的土地上,如今她山花烂漫,草长莺飞,已经逐渐恢复了她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色。小孤山下,这道独持的风景线见证了人类与自然和谐互动的发展进程。微风里,盈滿牧歌中人们对这片土地的希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选自网络,作者在此致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