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往前走

高原行走的树

有的路走的走就断了，有的人走的走的就散了。同学、同事、同乡，还有我们的亲人，兄弟姐妹。

父母亲为我们挡风遮雨的翅膀陆续折了以后，兄弟姐妹还能不能像儿时依偎在一起，手拉手往前走？这个看似普通的问题考验着我们的家风、德行，也考问着我们的内心。

送别母亲后，七天没合眼的弟弟妹妹们齐刷刷地坐在送我去飞机场的车子里，都要去机场送我们。半路上由于他们几天没吃没喝、晕车呕吐，我为之很难过。那一刻虽然都不善于表达，但彼此拉紧了的手在替我们说了话：即使父母不在，兄弟姐妹也要在一起。

从那之后，每年清明节国庆节的相聚就成了我们重要的时刻，这一聚不经意间已坚持了十五年。慢慢也悟到：父母的离去，再难过也拉不回来了，祭奠逝者最好的方式是兄弟姐妹还能像儿时一样一起玩儿，一起品味儿时的味道。

十多年来，每年的行程都是先回老家给爹妈磕头，然后畅游故乡山河，顺路访亲会友，度过二三天无忧无虑的时光。积少成多，有时回味一下也觉得非常珍贵。

难忘走口里寻根溯源。也许苦难的家史需要苦难磨练。大雨中我们穿梭在空无一人的忻州市奇村镇的一个村子里，我和弟弟妹妹挨家挨户打听一个叫王孝义的线人，可几次路过就是错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通过寻根回来我写的《忻州寻根记》终于找到了我们的根。

难忘破开铁丝网、撕掉蜘蛛窝，翻墙进入昔日官屯堡和双水泉小学，现场听二妹讲述在那般艰苦的环境里，村里老乡们给予的温暖；听弟弟讲在熬夜加班后和几个老师一起现化盐水吃蒸莜面。谈笑之间，他们并没有埋怨那些经历，反而更加感谢这些磨练，使他们在后来的工作生涯中能为家乡做一些事。

难忘海流素太，爬老爷庙山，重走上学路。多次进入三义泉中学旧址，寻找大礼堂的位置，瞄定父亲的锅炉房，沿着海流太大街一家一家核对公社单位原来的位置。

特别难忘与弟弟二妹三妹一起重走上学路的经历，当走过已经没有路的路，爬过三级大坡，登上宋书院的山顶时，我感到意犹未尽，原来上学时十七八岁时还要歇三歇，可如今六十多岁的人却一步没歇就上来了。

山上虽然走的人少了，没有了路，眺望远方的风景却不一样了。G7公路纵横贯穿视线所及村庄，与乱山子蜿蜒起伏的山路交错。山顶山上蓝色的房子是牛场或猪场，黄海灌渠依旧发挥着作用，可昔日在渠边浣足的姑娘已不知在何方。

姥爷庙山，也是上学时偶尔会走的路。每次回家到达山脚下，我都和弟弟妹妹们下车，徒步攀登。春季迎春花盛开，夏日山丹花飘香，秋季黄叶呈红糖色，即使冬季也有惟余莽莽的景象。家乡重未感觉这样的美。一次我把老爷庙山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很多外地朋友慕名而来。

这些年由妹夫开车我们一同走遍了丰镇二十一个公社的旧址。在车上三妹经常会背一首“我县公社二十一，铁路东西二部分”的丰镇七十年代县级教育读本上的歌谣。由于是家乡一位舅舅参与创作的作品，我们小时候就都会背诵。

其实我并不是特别熟悉家乡这些地名和地方，听弟弟给我们讲述这些村庄的历史和变迁，都会感觉他几乎能说出每一户人家的名字。

难忘我们一同站在土长城上，拍下不同季节土长城的风景。不知为何冬季萧瑟沧桑、风吹草低的感觉更能打动我们的内心。想起来我们的先人也是越过这道土墙上的关口闯出后辈的生活。像任何事情都是双刃剑一样，长城没有能阻挡住草原部落的侵扰，可把我们自己封闭了起来。

也难忘我们曾经相聚辽宁丹东，在鸭绿江边灯红酒绿的夜晚远望对岸，近在咫尺，也很难想象另一个世界的样子。在大连星海湾广场音乐喷泉，面对光怪陆离，总觉得是另外一个世界，大家好像对丰镇人民广场的喷泉更有亲近感。

难忘一起登上五台山，恒山悬空寺，千年古村落感受表里河山的神奇魅力；攀上应县木塔去抚摸梁思成林徽因夫妇留下的脚印；也穿梭在忻州古城的街巷里品不完的地方小吃。更不必说我为全家人游云岗所做的功课。

难忘我们一起登上乌兰恰特火山口，差点被大风卷入火山坑；红召九龙湾、林胡古塞、黄花沟、格根塔拉草原旅游中心、岱海、红石崖寺旅游区...都留下了一起游玩的身影。

即使疫情期间也没有阻挡我们一年一度兄弟姐妹的相聚。那年我们从大同机场出发一路奔向西拉木仁草原，可是到了景区门口只见人却不见多少草原，只好在景区门口一处高山上野餐，晚上住在四子王旗宾馆，品尝到最实惠美味的四子王旗蒙餐。

可第二天一早发现宾馆客人得知有封城的消息大部分已于夜里离开，我们匆忙在东街吃了一碗四子王旗杂碎取国道往丰镇赶，可一路上都是关卡，好不容易翻过大青山，却前面一处发生车祸事故，只好等了几个小时才清理完路障通过。

第二天一早在丰镇中医院做了核酸，赶往大同机场，可无论如何进不了大同，好不容易过了检查站又让返回，但这次万幸到了下一个路口我们就是大同境内的车了，这样才顺利抵达大同机场。

大东山是我们儿时的桃花源，那里有各种果树和菜畦，在六七十年代有专人管理，每年产出各种鲜果和蔬菜。大东山也是村里人冬季砍柴搂草的场所。有一年我们专门驱车去旅游，找寻昔日的大杏树和古井。可如今树还在，牛也在，可果实成熟后也没人去采摘了。

还有一年我们长途奔袭到了老牛湾，但景色不能如愿，晚上住在清水河县，倒是这个县城的美食和穿城小河给我们留下美好印象。回来临近丰镇发现一处高山草甸，景色可比云南，真是舍近求远。

麦胡图岱海也是每次回村必去的地方。那里不仅有儿时替父亲去买供应粮的自豪感，也有每次必吃的岱海鱼和豆腐作坊。可如今除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也找不到昔日小城镇的味道。

前年五一我邀请大家一同来昆明游玩，那时昆明蓝花楹正在盛开的季节，在翠湖公园一棵巨大的蓝花楹下一个游客为我们拍下了精美的合影。想起了我们这么多年以来，拍下的更多合影是在餐厅饭桌上，没想到花前月下也能找到一家人的惬意。

今年在四子王旗游览一位老师问我：是什么力量支撑你们能坚持聚在一起？当时还把我给问住了，因为以前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后来我略微想了想觉得背后还是有一些力量支撑的。

首先要感谢父母，因为父母乐意看到他们的血脉凝聚，同时我们也感到取得温饱后，世界上没有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了。可一个家庭即使是一母所生的孩子也可能走散，是啊，只是走散了而已。因为不顺路了。

今年秋季我本来打算不回去了，可听到我弟弟说：回来哇，紧走的就走不动了。心里为之一颤。我当下就买了机票，第二天早上就飞回丰镇了。

我爱人说，你回去会给家里人添麻烦的，伺候你吃呀玩呀的。可我隐约感觉到了自己的责任。

有人说：“父母在，兄弟姐妹是一家；父母不在，兄弟姐妹是亲戚”。我想也不一定要全信。

我没想过我们这一辈的坚持会不会影响到下一代人，但至少我们会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