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诗赏析之十二

岩青草

新城道中

（二）

在赴新城的路途中，苏轼接着用同一韵字作了第二首诗：

身世悠悠我此行，溪边委辔听溪声。

散材畏见搜林斧，疲马思闻卷旆钲。

细雨足时茶户喜，乱山深处长官清。

人间岐路知多少，试向桑田问耦耕。

　　诗的首联，作者将漫漫人生之旅比作此次出行。蜿蜒曲折路、柳暗花明景、时雨时霁的天气，恰似人生的跌宕起伏。

多变的景致引动作者的思绪，他以“溪边委辔听溪声”比拟思绪如潮涌上心头，索性抛开一切束缚，任思想如松开了缰绳的马儿，信马由缰沿着潺潺的山溪散漫前行。溪流，表达着绵绵不绝的思绪，这是一幅思想者的图画。

句中“委”字有抛弃、卸落之意，“辔”驾驭牲口用的嚼子和缰绳。

　　诗的颔联作者以“散材畏见搜林斧，疲马思闻卷旆钲。”表现思索的主要内容。

他以“散才”自比为无用之才，“散”字既表明自己并无“朋党”，而又写出在朝廷政治斗争中的弱势，与“搜林斧”形成鲜明的对比。“搜林斧”在此处代表的是朝廷所谓新党在对待不同政见者时的残酷无情，尽管已远离朝廷，但政治斗争的惨烈，依然思之生畏。

“疲马”亦是东坡自比，他写自己早已疲倦了朝廷争斗，如同一匹已是极度疲倦的战马，渴望听到鸣金收兵的讯息。“旆（pèi）”古时末端像燕尾形状的旗子；“钲（zhēng）”古代击乐器，青铜制，形似倒置的铜钟，有长柄，古时征战以钲鼓约束军队，击钲使士兵肃静，击鼓使士兵前进。作者这里的“卷旆钲”即是偃旗息鼓之意。

　　诗的颈联，作者拉回思绪，回到现实：“细雨足时茶户喜，乱山深处长官清。”连续数日的绵绵细雨，滋润了早春的茶山，新芽窜出，一片翠绿，令种茶人喜之不尽。

隶属杭州市富阳区的新城县，居富春江北岸，天目山东麓，属于山区丘陵地带，苏轼巡视时，新城县令正是诗友晁端友。晁端友（1029年-1075年），宋济州巨野人，字君成。年二十五岁登进士，曾为上虞令，有惠政。官至著作佐郎。工诗，有七篇诗作流传至今，苏轼称其诗清厚静深，如其为人，所以在诗中用“长官清”加以赞誉。晁端友还是被称为“赤门四学子”之一的北宋著名文学家晁补之的父亲，此是题外话。

　　诗的尾联“人间岐路知多少，试向桑田问耦耕。”颔联的沉痛回味与颈联的欢欣形成鲜明对比，作者不由得思索自己曾经追寻的以致仕报效国家的选择是否正确。“人间歧路”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正与李白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之问，情感相通，内里的五味杂陈，艰辛酸涩，唯作者方有深刻体会。

诗的结句，作者借用《论语•微子》的典故：孔子使子路向两位正在耦而耕（两人合力耕作）的隐士长沮、桀溺问路，最后得到的回答，却是，“滔滔者，夭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避人之士也，岂若从避世之士哉？”两位隐士将纷乱的天下比喻为淘淘的洪水，认为凭人力难以改变，不如归隐，比耦而耕。诗人借典以表达自己归隐之意，这是对“人间岐路知多少”以至赴新城道中一路思索的回答。

　　这首诗以“比”起意，起承转合层层递进，从朝廷政治斗争的残酷到眼前远离朝廷的自然、政治生态的优美，对自己人生道路的选择，思绪绵绵，最终表达出自己欲退隐躬耕的愿望，比兴精当，读来回味无穷。

文中图片源自网络，谨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