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竹古韵香

彭爱明

南丰之南，有古竹村，宛如遗世明珠，隐匿于山水画卷之间。我久闻其名，心向往之，终得机缘一探其幽。

农历十月廿四日，校友刘春清夫妻俩驱车携我与顾老师、饶老师几人，不远近百里，来到古竹村。过中和村，山环水绕，盘旋而上。虽值初冬，眼之所及，绿意盎然，苍茫群山，挨挨挤挤，伸向远方。文革期间，村名由古竹改为高峰。古竹村平均海拔400多米，也许是地形之缘由吧。

我更倾向于“古竹”这一村名。高峰，只是形似。古竹，不仅形似，还蕴含神韵。古，体现村庄的古老。竹，说明村庄的竹多。据刘氏家谱记载，古竹村由刘氏先祖刘冀的第三个儿子孟三公，于南宋朝初期(1150年)开族。该村近千年的历史，不可谓不古。就单个古村落来说，古竹村能保留大量的古建筑、古树、古桥、古溪、古池塘，不可谓不多。古竹的“古”，名至实归。

踏入古竹村，仿若踏入时光隧道，往昔岁月扑面而来。远望，一棵棵参天古樟宛如忠诚卫士，华盖亭亭。近观古樟，树干粗壮，数人合抱方围，粗糙的树皮犹如岁月镌刻的史书，默默诉说着古村的兴衰变迁。据考证。刘氏总祠堂前的那棵古罗汉松，已三百一十年的树龄。间隔不到一百米的山簏，一棵古银杏已历经七百年风雨。它们枝繁叶茂，虬状挺拔。阳光透过缝隙洒下，地面光斑陆离，宛如梦幻之境。站树下，仿佛遇见几位老者，或静坐休憩，或下棋对弈，或闲话家常，脸上洋溢着悠然自得的神情。那是岁月沉淀后的宁静与安详。

给我印象极深刻的是那棵古银杏树。初冬时节，树叶渐渐地由绿变黄，演绎着一番别样的华美与绚烂。在阳光照耀下，古银杏树笼罩着金灿灿的色彩。树叶黄得发亮，黄得耀眼。微风吹过，一片片黄叶在空中轻盈飞舞，勾画出梦幻般的景象。这棵银杏树历经岁月沧桑，已修炼成七百年之躯，如今依旧雄姿焕发。

古竹村后，山峦起伏，竹林如海。漫步竹林，清风拂面。竹叶沙沙作响，似在演奏一曲悠扬的乐章。闭了眼，仿佛一幅幅画面历历在目：清明时节，春笋破土而出，嫩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春夏交替，山间野花烂漫，红似火，粉像霞，白若雪，散落在草丛间，如繁星点点。

爬上后山，登高远眺，古竹村全貌尽收眼底，屋舍错落有致，田野阡陌纵横，溪流如带环绕，好一幅田园风光图。

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前行，两侧皆是古建筑。有刘梅居公祠、刘绍锦公祠、刘氏家庙、熙载公祠、刘七五公祠、“半入云”戏台……

从外观观之，这些古屋多为明清建筑，青砖黛瓦，飞檐斗拱。虽历经风雨侵蚀，却依然保存完好。墙面斑驳，爬满青苔，恰似给房屋披上一层翠绿的绒衣。门窗木雕、石雕精美绝伦，花鸟鱼虫、人物故事，皆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跃然而出。轻轻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似是历史的低吟。庭院深深，布局精巧。庭院前，几株古树坚韧挺拔，枝叶繁茂，婆娑多姿，与古旧的建筑相互映衬，别有一番韵味。

踏入祠堂中，庄严肃穆之感油然而生。祠堂建筑宏伟，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堂内供奉着祖先牌位，香烟袅袅，弥漫着浓浓的敬重与追思。墙壁上挂着一幅幅字画、巨匾，或记载家族历史，或传颂先辈功绩，让人不禁对古竹村的过去肃然起敬。各祠堂的上厅堂两侧木板墙壁上，雕刻着巨大的浑厚苍劲的“廉忠孝节”、“流光积厚”等宋体字。尤其是刘绍锦亲笔书写的“廉忠孝节”四字，赫然在目。每一祠堂的横梁上，悬挂着一块块巨匾：“古希鹿宴”、“彤管扬芬”、“望高月旦”、“似蔺斯馨”、“登科”、“福備远尊”、“精忠世遗”、“清操御史”、“鸿业腾飞”、“忠文”、“同饮一江”、“神人以和”、“半入云”……其中“古稀鹿宴”为我邻村的汤藩所题撰。汤藩 ，乾隆丁未（1787年）进士。因为一门四进士，被皇上赐予“三吴屏翰”。此情此景，令人浮想联翩。似乎恰逢村里举办传统祭祀活动，村民们身着盛装，神情虔诚，依次行礼。古老的仪式庄重而隆重，彰显着村民对家族、对传统的敬畏与坚守。

“半入云”古戏台，位居村中央。屋脊为四条古朴灵动的飞龙。戏台的布局别具一格，正前方挂一古匾，曰“半入云”，意寓古竹村地形之高，云雾缭绕。飞檐的两侧悬挂狮子、鲤鱼、鳌足、凤凰、雕龙的如意等木雕。戏台的内顶为覆斗式，顶部画有阴阳八卦图，八个面分别画着八仙图，其神态栩栩如生。戏台的正面，上有一幅巨匾“神人以和”。下绘一幅“福禄寿”彩画，左右一副只剩一半的对联。村里人说，原文为“三人演出千军万马，六七步走遍四海九州”。

进村的两、三里路旁，有一座石亭。这是我有生以来，看到的一座最古老、最完整的石亭。门、窗、墙均由青石堆砌而成。正门上方在两块长石上刻“日映裏峯”四个大字。里面右侧的一块大石头上刻“憩雲亭”三个大字，左右两边各刻一行小字，右侧为“憩逢召伯”，左侧的字因年代久远，已模糊不清。后门的上方刻有“风薰古竹”四个大字，左右两边石柱门刻有一副对联“不须大壮向前行，且与同人住少时”。顾建华老师提出疑议，认为“住”改“驻”更合适，行人在此只为驻足而憩。顾老师也只是说说而已，这些石刻字不知历时多少年，已是实实在在的古文物了，哪个还愿意去修改它呢？

因时间关系，路途较远的缘故，我们没有涉足黄泥书院和万龙山的古寺，深感遗憾。刘春清说，下次再带我来，满足我的好奇心。当然，我更想看看《筠溪刘氏家谱》，哪怕是蜻蜓点水式地了解古竹村的一些古屋、古人的史料，也心满意足。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好作罢。

穿村而过，看到大量的池塘、筠溪、古井、古石桥、麻石铺就的小巷。它们相生相伴、纵横交错，但错落有致。老屋与老屋之间以小巷相隔，以池塘为界。池塘与老屋以石桥相连，以筠溪互通。

据说，古竹村原先有九十九个池塘。如今，虽没这么多，但放眼望去，还是一个连着一个。一座老屋，侧旁搭配一个或几个池塘。这些池塘，除了养鱼、洗衣，更大的功能是蓄水。碰上暴雨，屋瓦上的雨水，都直接流入池塘中，再通过筠溪，排出村庄之外。今日阳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池塘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水面上，轻轻荡漾着细小的波纹，仿佛镶嵌着一颗颗璀璨的钻石。我们漫步于麻石铺就的小巷里、小径上，恰逢村妇在溪边浣衣，或立或蹲。棒槌起落间，水花飞溅，笑声回荡在溪畔，为这宁静的画面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此情此景，一幅“竹喧归浣女”的画面浮现于脑海中。我想：若值盛夏，静谧的池塘如诗如画，荷花簇拥着荷叶，相映成趣，散发着淡淡的芬芳。这种宁静祥和的画面，是何等的诗意盎然！

古竹村曾以“筠溪”为名，是因为整个村庄的筠溪纵横交错。顾老师说，原先他在村里住过两晚，那时，一条条清澈溪流潺潺流淌。溪水澄澈见底，可见游鱼戏石，往来翕忽。今天来得不是时候，筠溪里水很少。不知是村民故意断了上游的水，还是正值枯水期。筠溪上横卧着许多座古朴石桥。桥身由石块堆砌而成，虽无栏杆，也不华丽，却透着质朴与坚实。溪水、池塘倒映着塘蓝天白云、古村绿树，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池塘边，小径旁，时有古井出现。每一口古井，都用红石砌得整洁方正。挑水的一面，用红石砌台阶。正对的一面均嵌有一碑，碑文内容是造井的时间与捐款人。可惜年代久远，字迹模糊不清了。我们还发现了一个连体双井，刚好有位老妇人劳动回来，用放在井旁的碗舀水喝。我们问她，井水可直接饮用？她说，自古以来，村民们口渴了，都到井里直接舀水喝。在一座老屋院子里，有一口圆形水井，村里人说，这是全村唯一一座圆形古井。

南丰古竹村，恰似一首悠扬的田园诗，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处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古韵香气，陶醉其间，流连忘返、如痴如迷。那古老的建筑、淳朴的民风、迷人的山水，已深深印刻在吾心，成为记忆深处难以忘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