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前半生（二）

杨杨

—上学记

那时，冬天很冷，又没有暖气，学校的取暖设备都是烧煤的炉子，学生们每天轮流生炉子。小学生大多不会，大部分是家里的哥哥姐姐或者是家长代劳，我没有哥哥姐姐，父亲每天上班，继母不肯帮我，只好自己操作，经常是几次都生不着火炉子，有时折腾到上课的时间了还是不行。被老师批评不热爱劳动；被男同学起哄，说是后妈，没人要的野孩子；被女同学奚落。我总是含着满眼的泪，默默的忍着，很努力的尽量去做好这些事。后来父亲不知怎么知道了，就在轮我生炉子的前个晚上，帮我准备多多的劈柴，第二天早早的带我去学校，教我怎样生炉子（说也奇怪，直到现在，我还是不会生炉子），然后再去上班。由于父亲是三班倒的工作制，到了父亲上夜班的时候，下班时间晚，就没法帮我生火了，我又是怎么努力都学不会生炉子，父亲只得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和老师说了我们家的情况，再后来，老师批评了骂我是后妈的同学，还把生炉子和值日生安排在一个小组（这之前，生炉子和打扫卫生是分着的），我才得以混过了这些难堪的局面。

父亲没文化，人又老实，为了我，总是人前人后的说好话，生怕我被别人欺负。父亲最为骄傲的，就是我的学习成绩。记得我第一次拿了三好生的奖状，父亲瞒着继母带我去了职工小食堂，为我点了一个炒肉片，两个馒头，看我吃的的香甜的样子，父亲背过脸偷偷的抹眼泪，我假装没看到，笑着夹起肉片喂在父亲嘴里。就这样，在父亲的呵护下，我渐渐的长大了，只是不爱说话，很孤僻，也不喜欢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上下学基本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初中时我考上了重点班，除了三俩个要好的同学，我仍是很少和其他人来往，看到人就脸红，不会说话，不过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凭着这样的成绩，我考进了高中的尖子班，这次是我们那片儿唯一考进尖子班的孩子，父亲比我还高兴。父亲一直老实的有些懦弱，但那一阵，他每天昂着头，对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主动打招呼，整天笑眯眯的，看得我直心酸。

可惜这样的好成绩我没能保住。起因是一次意外。



这么些年，继母和我的矛盾并没有缓解。继母一直认为，我是她和父亲之间的最大障碍，而我也一直很敌视继母。一次偶然，我发现继母背着父亲把她侄儿的户口落在我们家的户口上（父亲再婚后也没有生育），这之前，继母的侄女已在我们家住了四年多。那时，我刚上高中，当时就觉得自己在那个家里有被取代的危险。我第一次和继母吵架了，而且吵的不可开交，就像火山爆发一样。那么些年的隐忍，那么些年的委屈，那一次彻底的爆发了。继母甚至以自杀来威胁我，我也不妥协，就连父亲也被我吓着了。最终在我的坚持下，继母无奈的送走了她的侄女，把她侄儿的户口也迁走了。我和继母的矛盾更深了，简直是水火不相容。之后，继母就见天的和父亲吵闹，说：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当时觉得，都高中生了，这样的家庭，整日价吵吵闹闹的，是很丢人的一件事。渐渐的，我厌恶起了这个家，厌恶起了所有人，也厌恶起了整个世界。我躲避着所有人，把自己和这个世界远远的隔开了。

这一切被细心的父亲看在眼里。一个有阳光的清晨，我独自坐在屋后的小山上，迎风泪泣。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也坐在了我身边，他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坐着，直到我停止了流泪，不识字的父亲低低的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难忘的话：琴儿，你看，太阳多好。

这句话，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伴着我，每当我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时，我就想起那个有阳光的清晨，想起父亲的那句看似平常，实则很赋哲理的话。

后来，我大病了一场，当时自己不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头痛欲裂，父亲说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我3岁的时候，得了急性脑膜炎，还抽了脊髓，大夫当时就说会留下后遗症。难怪我时不时的头疼，直到现在，只要是遇到什么事，或是休息不好、或冷、火热，都头疼欲裂。可能是这次的事对我的打击太大了，多年紧绷的神经，彻底的垮了。生病期间，父亲整夜陪在我身边。

这之后，我的学习成绩急剧下降。早起晨读的习惯，成了傻呆呆的望着天空瞎想，就连最喜欢的语文课，也常常走神，注意力怎么也集中不了。以前被老师经常表扬的作文，也写的不知所云了。再后来，我便开始抵制上学，觉得老师，同学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自卑深深的压垮了我。高中的第二年，我始终没能振作起来，身体也时好时坏，以至于毕业考试也没参加，稀里糊涂的就领了高中毕业证。当时自己并没有多么遗憾，反而是长舒一口气，觉得终于可以不用见人了，再也不用看同学们的冷眼了。现在想来，同学们还是友善的，老师也喜欢我。只是自己太过自闭了，把一切的善意都拒之了门外。尽管我没参加考试，父亲仍然没有过多的责怪我，只是，再不言及高考之事。我的学业，也就此结束了。

这件事情，丧失了我最后的尊严。我更加寡言了，冷冷的看着身边的所有人，所有事。



——杨杨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