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老帅哥

雨荷轻吟

第十五章老帅哥 不知哪天开始，牛小波变成了牛帅哥。牛帅哥的大江大湖也缩成为一池小方塘。不满二十的牛小波顶替他老子进了学校。他不再是牛二。自他的老子突然离世，没有任何预兆的一下子晕死过去再没有醒来，不到一个月娘又紧跟。一点没有征兆，一句话不肯留，从此，牛二的世界彻底改变。他走进另一个世界。他开始自诩老帅哥，当然，他并不帅也不老，但他自嗨。他的发小仍叫他牛二，他与他们偶尔融合，该娶媳妇的年龄，孩子王不吃香，他的个头一直没起色，三等残废还遗传了家族的高血压，当然，这一点别人不知道，牛二当时也不知晓。后来在一次体验时发现。突然爆毙，这是老子娘留给他的遗恨。当然，牛二的天没有塌下来，养尊处优的他一下子长大。并以微薄力量重新撑舵。原以为一辈子打光棍，被夫子的夫人介绍的一个麻纺女工相中，收获双胞胎，同龄人一个，他比别人多赚一个！一个叫江河湖海的世界里，从此少了一个叫牛二的。牛二的人生再没有兴风作浪。他变回牛小波，龟一样蜷缩小水潭，龟活千年，不动少动为妙，这是他悟出的活法。许多人下海的时候，他一心扑在两个宝贝身上，保全家人才是王道。他比别人早早领略孤儿痛苦的命运，他不希望他的儿子也过这样的生活。清晨，一段八段锦后，就是早餐早班，他不吃药，他不能在别人眼里变成药罐子，他的血压有时会窜到一百五至一百七，每天睁眼他就会测压，他的自控能力惊人。家中老大就得有老大样子，上面四个姐姐不算数，男人还是家中老大。男子就是脊梁。十几个外甥都不会读书，他得帮，他身上的担子大。为老婆为孩子，还有那个大家族，他得攒钱。老婆勤快，做的菜进不了口，下厨成为老帅哥的宿命。两个光头要长个子要补充营养，不能像老爸一样锉，钱不够花，贴补外甥还不能让老婆知道，每天上班中途溜到菜场捡漏，下午四五点间可以买到便宜又新鲜的果蔬。他家的早餐自己做，煮的面条吃不厌，过汤面变着花样。凤凰自行车二八一辆前后驮着两个，如今一个省外一个国外。但不能完全不操心，得为他们攒一笔婚房首付。课都被换成下午。好在不是主课，没压力，血压太高没什么可争，与茶为伍，不咸不淡，时间全花炒股上。中粮庄家有异动，及时得补仓。他的股炒谨慎，比别人稳，有小赚。他不贪。他的生活规律，不会大喜大悲。一切都比不过命重要。他知道。 风掠，凉凉。一场秋雨温度直线下滑，头顶云层已散，钱还没有到账。帅哥单车停在一颗树底下。九月的利息不过十一是不要指望的，更何况是本金，昨天问过，约今天。合同几次没找到，帅哥急的跳脚。晚睡前灵光一闪，伸手抽屉板的地底果然摸到一个纸袋，抠出来，大喜过望，黄袋子上三个大字，白字黑纸，看他们怎么赖！车轮飞旋，几分钟上到五楼，办事员低低泡着电话粥。随其穿过走道，拐进里侧一间饭厅，非办公之地，不过一个员工用餐的长条桌前，丰满结实的女生跟进门，手里一本工作夹。没有空调，墙上风扇档次不高。小个圆脸的财务人员一件黑T恤，没有多话，递过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让签名按手印，再将原件复印件还有面前的人相一一比对。“不好意思，走个程序，也是对投资人负责。”嘴角上扬，眼里带光，将合同与票据叠放整齐，羡慕地望客人：“你们真行！”似含无限钦佩。帅哥不解，她停笔，眼角眯起，温沉软语：我不敢放这么长的，只一年周期就赎回了，怕有闪失。你们一放十年，有胆！看得出训练有素，年龄不太，说话有技巧。莫名被赞，血流速度加快了一下，似乎干成伟大事业。沾沾自喜又自鸣得意，故作低调：哪里，也是赌一把试试。什么时候到帐？明天就可以！一块大石头倏忽落下，帅哥的胸口舒松起来。忽觉又少了一样东西，“不开收据吗？”“不用，明天就给你们打过去！”见犹疑，像想起什么，又自言自语，“嗯，你们拿到手的会比预期少一点。”“为什么会少？”“税费。”“多少？”“一万多。”“凭据呢？总共也才拿到手七年，每月不到二千，哪来的文件，给出看看。”“给你租金，你得给发票吧。到税务局自己去开也行！”“还有这事？哪来的妖蛾子！没听说过。”“签合同时告知过的呀，业务员没说吗？”笑眼突然张开，精光四射，仰身往椅背一靠，胸前的一只大白虎头，正狂张着嘴。“租金还要交税？哪个规定的？”“都是这样的，退出时交。有三年退出的，我就交过。”妞妞厉害，同理心拉近距离。老帅哥忽想起一位亲戚也已提前退租，拨通电话，果然一致。三年被扣九千多。十多个点！依然不甘心，让其出示文件，耸耸肩，挂笑。李大兵就在税务局，联通后，他断定合同不合法，连店面所有权都不是，哪来租金，纯粹一个借贷关系。哪来税务！老帅哥一直开着免提，所在的对话都清清楚楚，会计不肯干休，站起悻悻：要不你先回吧，等我把情况向上面汇报后，再通知你！你的电话？不用，业务员会联系。路上，风似乎大许多，隐忧袭袭，未知的一段走向老帅哥自然不能判断。他犹豫着，要不要求李大兵帮忙。但最后，还是决定再看看。又连跑几趟，结果不出所料。财务干脆拒绝，话语温软：“一年十多个点，不错了！比起那些爆雷的PTP，已经相当丰厚了。”理不在此，帅哥不肯让其移转偷换概念，咬定不松口，会计叹：我呢，小兵啦子，作不了主，请稍候。主任上场，先是道歉，承认先前的业务员为达成合同，签字时没有向乙方呈清，隐瞒了公司规定，但先前的员工已经离职，所以有意见可以书面提出要求。“我们可以向上级部门代呈，但，上级领导何时答复，就不是我们所能回答的，其实，你们也看见，本来招商了几层教育培训机构，如今全部搁置，每层都空空如，我们的周转资金也已不多，实知告诉你，都不到百万。你懂得！”然后，就是沉默，似乎等着帅哥的答案，又似许多难言之隐：“我有个小小建议，不如先将本金拿到手，落袋为安，我也是为你着想，当然，如果你可以等，我也没办法，我们会将你的意愿尽力上呈给本部。”合同都可以钻空子，掉坑，幸亏坑还不算深，总比那些被坑的爬不起来的好些。帅哥不想再夜长梦多，走出大夏，三个鎏金大字在天宇下熠熠闪闪，帅哥的眼前突然幻出百利加。 钱一到帐，要钱的便来，不早不晚。老三姐夫透析的钱又没了。一辈子赖上，不赖你赖谁？一大家子，谁叫只有你吃公家饭！咱老百姓有什么辙呀？点辙没有哇！银行大厅，总要等。新存折好不容易办完，三十三号男大步流星已经跨出。女的还赖柜前不走，低声问个没完，女人就是磨叽，不知说什么，填一张表也要人命。女子望望外面，总算离开。轮到母子俩，四五岁的孩子还要抱手上。设密码，母亲说，宝宝来按。母亲报数，孩子按。报一个按一下。白按，时间过长，又重来。又填个单子，又要小孩子写。再不想等，帅哥见自动机前没有了人，跑过去，连存三次也存不进。机子好像也要跟他作对，连连不肯接受，帅哥想不清楚了，唤大堂。卡的问题，二类卡有限额。什么都要一个限额，再转另一个地方，还是排队，脚下小狗。灰溜溜，两扇大耳。一滩水流地上。服务员走过来。呀，拉了。快牵出去！老妇大叫：出不来。出不来了！我的卡！想不到存个钱也不省心。还是存不了，没存款这一项，机器也有功能障碍，有的就缺一项，没有理由，没人给理由，再换一台还是，最后才明白，原来最里的才可以！存钱也存个困难，帅哥的头有些胀，好像血已经冲脑，很沉。一个上午忙不完，真是想不到！有什么想不到？这个世界想不到的多呢。帅哥最头痛的还有一件，而且还不知道这事什么时候可以了。 拖了三年的头痛债，还不能让老婆知道。本来可以做些补贴的，如今已经成了包袱，不说沉重，却总心焦。原本是以租金抵贷，白纸黑字的合同说赖就赖，这是一个没有耶和华的世界。人太多，乌合之众是做不成一件事的。尽管他知道，还得关注，不能不问。因为这件事不是靠一个人就可以单枪匹马地完成。这个四交路口最醒目的大厦，他已经跑了许多遍。如今还得去赶集。人来人往的一栋高楼顶上四个镏金大字远远就可以看见，和谐大厦下面处理的都是有违和谐的事件。又是龙蛇一样的长队列在门口整整齐齐鸦雀无声。持身份证扫码戴口罩的流民，缓缓无声地移动，朝一个入口，安静老实地拉丝一样，扎堆决不可以，谁愿意自讨苦吃去招惹那些制服呢，那制服上的目光比冷器还厉害，随便一扫也会浑身是伤。人民路的路面不宽。几个持枪荷弹的戒备森严。东向行驶是宽阔的四车道，西向只一车道，没风过这样不平衡的路道。向西的力量太单薄，挤不过东向的，自行车人行道都被挤出，只能推车扎进东向，自行车又无法行逆。但依然有人违规，抱着侥幸，被路警扣在了一边维持秩序。东向道，一辆辆的车飞速奔驰，有几辆路虎摆显路旁，霸气十足。人行小道，零零落落，三五人围着长巾，见不到脸，包裹着大衣里，只眼光交会，咬耳私秘似乎说着唇语。老帅哥走哪都跟在办公室一样，只带耳朵不带嘴巴。 中央台曝光了又有什么用？不曝光谁给你办？巴掌书记不是被曝光下去了！不拿钱人家会跟你曝光！有些话，群里不要说，惹动派出所，五个人进去啦！不嫌麻烦？关了一星期，接人的还拿着一张劳务费！不要纠结那几个租金了，这是他们甩锅的方法之一。直接起诉？拿着公文包去讨债！自己出诉讼费，买他们软着陆，他们平安了，赢了，在判决书写上：无财产可执行。刑事报案指控！他们涉嫌合同诈骗和非法集资，立不了，也可以敲山震虎啊！皇老头滚水，会拉其他人和一些部门一起滚水。最后银监会认定是违规贷款，我的利息也不还了。所以我再没有收到租金就还不起贷款了。后果是会影响再次申请贷款和用信用卡。我人老了，最大维权就是：收不到租金，还不起贷款，银行上传征信，等于是在告诉银监和人民银行，我银行是违规贷款，有这么多人的征信有问题，所以我分析银行不敢轻易上传征信和起诉业主。其实我等着银行来起诉我。现在唯一能捞到的一根稻草就是还不起贷款，让他们找上门来，他们违规在先，我们老百姓算什么。银行也打电话给我，说要拉黑，要起诉我，那叫失信人员名单，输了官司，还不起贷款，才会拉入失信人员名单。失信人员座连高铁和飞机有影响，甭说影响其他连累孩子。我离失信人员名单不远了。收不到租金还不起贷款，还可以去借啊！我七十多了，上那儿去借，要借又得找银行，银行还会借吗？不管怎么说，我维权走了很多弯路，现在维权要多动动脑子了。不管怎么维权，不管谁去维权以什么方式维权都会产生费用，让自己出是不现实的，所以一定会产生维权费用，要怎么去筹集维权费。这个要根据个人情况，去维权的人耽时耽钱，谁也不可能坚持下去。其实原来那些小群还是要维护好，要重建，散沙肯定不行。先选10个群主，自愿报名或推荐吧。几十层的信访大楼，就最低下一层是接待，来访者排着老长的队，报上姓名单位缘由情况后，还要笔录登记，三番五次跑，有个球用！登记后就走人，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每次问答复，三个字，不知道！都这个流程，重新登记重新笔录重新等答复，等死你！回回如此，谁受理？晓得哪个猴年马月！没进去已是万幸。人家一个小女镇长就有一百种的死法，送上去还不是找死？我下次不来了。我也是。一群苍蝇！帅哥一跺脚，竖起衣领，在冷风中狠骂一句。 回到校门口，一辆白色公安警车擦身路边粗嗓门：“牛二，这里！”老帅哥扭头，车里探出一个脑袋，老帅哥紧赶两步，拉开车门，却被门角一撞，车里的大笑：“干嘛急成那样！”老帅哥的眼角隐隐作痛，抬手额头一摸，枣样包块不觉“唉哟”一声。“怪我们来太早，哈哈……”一阵哄笑。撞伤的痛似乎不再，围城开始。“还别说，二就是二，一个黄书包，弱柳拂风，精瘦如柴……”大个子打出一张南风，冲老帅哥斜眼。“清一色的四眼田鸡。看看，有意思吧！”一顶大盖帽，胖乎乎。“哪有你俩潇洒，抱个球，教室里进进出出，胆大嗓门大，威风八面！”老帅哥仰头往后一靠。“一声报告，却缩在门外，又不敢进。老夫子翻来覆去两句话：要么滚进来，要么滚远点”。老帅哥仿佛又看到大兵和胖子毛狗站在讲台，优哉游哉歪七竖八吊儿琅当，忍不住大笑。“被骂疲了，早没感觉！”大盖帽毛狗咧嘴，敲出一张发财。“只会玩，唉，什么故事也没发生……”王小光长个子，声音依然细长。“现在不比从前了吧？哟，又换新表！”毛狗突然抓起大兵衣袖，露出一脸羡慕。“你不知道？他车迷。有新款，没有不换的。香车美女绝配，是吧？”黑西服眯眼端起一杯，轻嘘水面的茉莉花瓣。“当然，除老婆什么都是新的好。”王小后背一伸手，掏出一包中华四面一根根扔去。“不过，本人也就这点爱好。不像有人，无论何时都好一口，酒酣耳热，玉臂一碰比酒醉呢。”“七对！你小子也有今天。”西服瞥一眼大兵，嘴角挂起一丝笑。“我也就白水豆腐，哪比得上生吞活剥美食家呀。”王小抬身点着西服手上的烟，又弯腰有意无意碰一下边上的老帅哥。“你们不知道吧，有人喜欢吃青蛙，喜欢不放酱油，知道为什么吗？那白得晶莹剔透的东西，想想，像什么呀？哈哈，明白了吧！”毛狗在大根的手边劈里啪啦，一截烟灰掉在桌面。“又革命了。”西服吐出一窜，悠悠然。老帅哥头有点晕。他站起身甩甩胳膊，左右扭动几下脖颈，转转脚踝，又被西服拽住按下。“别想开溜。哥们手气好，晚上我包场！”“要说这里，最牛就数你牛二啦。补课的钱数得手抽筋吧？钱到手，全攒，从不流出。有钱的感觉真好哦……每晚睡觉拿出来一遍遍数……养养眼，过过瘾，抚一抚，摸一摸，无比惬意，惬意无比哪！”毛狗烟头一摁。西服笔挺的李大兵身上的料子价格不上万也够几千，一定又升官，老帅哥胃里一阵翻绞，酸辣一股从嗓子喷出，他赶紧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