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闲话鹤岗</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天气预报,初冬最大的一场风雪将席卷整个北方,暴雪的中心确定在黑龙江省的伊春和鹤岗。马上引起了我的关注,因为鹤岗市是我当年在北大荒290农场最近的大城市。</p><p class="ql-block"> 这次预报的很准。两天来,八成是大数据了解了我的心思,微信平台不断的推送暴雪中的鹤岗。观看视频,雪的确不小,估计有四五十公分厚。白雪皑皑,蔚为壮观。</p><p class="ql-block"> 鹤岗是个有故事的地方,甚至还曾经给我留下深深的印记。今日闲在,慢慢的聊。</p><p class="ql-block"> 鹤岗留给我最初的印象来自文革。1966年夏天,一场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席卷了全国,几乎所有国人都不能避免,或主动或被动裹挟其中。狂躁之极,不能自已。</p><p class="ql-block"> 几个月后,大串联也开始了。学校早已停课,所有学生都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免费乘车,免费食宿,旅游加串联。</p><p class="ql-block"> 就在那年的深秋,我无意中认识了两位来自黑龙江省鹤岗市的中学生。忘记了是在大街上,还是在学校,还是在天安门广场,他们向我打听路,也就聊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自我介绍,他们是鹤岗一所煤矿子弟学校的中学生,也是六六届老初三的,正好是同龄人。聊得投机,鹤岗学生希望我们保持联系,以便能随时得到北京的信息,我们都毫不犹豫的交换了地址。</p><p class="ql-block"> 大约一个多月以后,我竟然还真的收到了鹤岗的来信。告知他们一直在全国串联,最近刚返回学校。现在鹤岗开始武斗,他们学校也没能幸免,不知所措。我们彼此通了两三封信。后来就失去了联系,再无音信。</p><p class="ql-block"> 这是鹤岗给我的最初印象。从此便记住了。鹤岗,这地名很田园,很诗意。</p> <p class="ql-block">1968年6月,在停课闹革命两年后,伟大领袖一挥手,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进入了高潮。</p><p class="ql-block"> 来自北大荒290农场的领导,在我校进行招工动员。我印象比较深的有两句话。一是农场紧邻黑龙江,有100多公里的国境线。二是农场位于三江平原,最近的大城市是我国煤矿基地之一的鹤岗。动员会后,我认真的去查过地图。没查到290农场。只找到了鹤岗。</p><p class="ql-block"> 上山下乡,雷厉风行,从动员到出发,也就十来天。在激动、兴奋、茫然和留恋中,我们告别了家人,告别了北京。</p><p class="ql-block"> 火车一路向北,经哈尔滨到了佳木斯,各校吹哨下车集合,改陆路为水路,并没有走鹤岗,而是上船沿松花江顺流到距同江市不远的绥东港,然后乘车一个多小时到农场。</p><p class="ql-block"> 三年之后,我才第一次到鹤岗,那是我的第一次探亲假。1971年9月初,清早从农场场部登上一辆破旧的大客车,沿着崎岖不平的乡间公路去鹤岗。车行很慢,显得路途很远。路边没见到一处公共厕所。中途有人招呼司机,请停一下儿车,快憋不住了,司机并不理采。终于,汽车行到一处有稀疏小树林的地方,司机把车停住,大喝一声:下车方便了,以车为界,男的上北边,女的上南边。</p><p class="ql-block"> 临到中午,汽车直接开进火车站。大家顾不上逛街,也顾不上吃饭,快步赶到售票口,抢着买上一张时间最近的去佳木斯的火车票。鹤岗,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p><p class="ql-block"> 回家探亲,日子飞快。转眼20天过去了,街道上不时来人通知,今年国庆节因故不搞庆祝活动,探亲的知青要立即离京。催的很紧,我怕给家人惹麻烦,只好开始准备行李。想起一位战友临行前托我回来时帮他带点东西,我电话联系后,依约来到他家。战友的父亲是外交官,当时担任我国驻“欧洲一盏社会主义明灯”的临时代办,估计他们上边的信息肯定要多,我正好可以打听一下。</p><p class="ql-block"> 战友的哥哥在家等我,见面后很是热情。我忍不住抱怨,马上就到“十一”了,三番五次轰我们回去,莫非中央又出了什么事?老哥看着我,欲言又止。凭着那些年练就出的政治敏感,我觉得肯定有事。果然,老哥吐口了:上边出大事儿了,最近军队一批高级将领被抓了。我问有多大?比得上“杨余付”吗?老哥说,只大不小,问题是他们还有后台。我试着说了几个名字,老哥一直摇头,说:你尽管往大了猜。再往上,只有周总理了,居然还是摇头。我不敢再问了,最后老哥一字一句的告诉我:除了毛主席。我脑子嗡的一下,感觉后脊梁发凉。呆呆的坐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p><p class="ql-block"> 告别时,老哥再三再三叮嘱我:还在绝密期间,除了我弟弟,你谁都不要说,事关重大,绝对不是闹着玩儿的。说着还用手往脖子下面一划。</p><p class="ql-block"> 我真是谁都没敢说,孤身一人,昏昏沉沉的返程了。从北京上火车到哈尔滨,从哈尔滨到佳木斯,最后从佳木斯又回到鹤岗。从鹤岗下车后赶到汽车站,找到去绥滨县290农场的客车。车上人很多,大家挤在一起,想活动活动都很困难。</p><p class="ql-block"> 终于启动了,还是那条颠簸的土路,汽车在前面嘎悠,车后常常卷起一条土龙。9月底,东北已经很冷了,天气昏黄,浓云遮住了太阳。路两边的田野和秋收后的庄稼地沒有一点生气,倍感荒凉。</p><p class="ql-block"> 汽车出城不久,隐隐的听到了哭声。一会儿又看到了零零散散送葬的人。许多妇女和儿童都披着丧服,头上和腰间扎着白布带子,十分显眼。队伍中一些老人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慢慢的走着。</p><p class="ql-block"> 前面出现了一片新坟,就在公路的一侧,粗略数一下,不下十几座。坟头上压着白纸,一阵风刮过,扬起了孩子们扛着的白幡,也吹得纸钱四下飞舞,凄惨之极。</p><p class="ql-block"> 车上有鹤岗本地人,这情景已经司空见惯,告诉大家,这里前几天刚出了矿难,死了不下20人。</p><p class="ql-block"> 车上没人说话。我的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对国家命运的担忧,对边疆生活前途的迷茫,还有这眼前的一幕,这所见所闻,这悲凉的感受,深深的烙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了那个时代,也是我青春岁月拂抹不去的印记。</p> <p class="ql-block">回到兵团一年多,我因不能容忍指导员非礼女知青,为了替战友出气,夜审指导员,逼他写出交代材料,气愤之下还动手打了他。此事惊动了团首长,专门派了副教导员带队的工作组,搞了整整一冬天的运动。结果指导员被撤职,调出二师。我被免去排长职务,调往他连。</p><p class="ql-block"> 也是老天有眼,也是时来运转,我在新的连队仅仅工作了一年零四个月,便被幸运的推荐回北京上大学。</p><p class="ql-block"> 1974年,也是9月下旬,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告别兵团,又一次来到鹤岗。蓝天白云,时过境迁。</p><p class="ql-block"> 我买完车票,办妥行李托运,一个人在车站外闲逛。路边堆着些待办托运的行李,我无意中竟然发现一件行李的地址醒目的写着:寄北京市地安门外大街豆角胡同ⅩX号。我愣住了,这是什么人?居然和我是一个胡同的邻居?我一直站在行李边上,终于有一位女青年走过来,一看就是兵团的,一番对话后得知,这位女青年是我去北大荒后,家里才搬到豆角胡同的,怪不得不认识。这位女青年,也是回北京上大学的。</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的3年里,我们也在胡同碰到过两三次,彼此都感叹在鹤岗车站的奇遇。再以后,我娶妻生子,又在胡同里生活了10年。这位女青年再也没有见到,想也早已嫁人搬走了。</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一则来自鹤岗的消息吸引了国人的关注,鹤岗由于停止开采煤矿,人员流失,工业遭到重创,商品房成了豆腐价,甚至几万元就可以挑选一套城里的住房,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改变。</p><p class="ql-block"> 鹤岗在我的人生中只是擦肩而过,不同的是,它也擦到了我的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4.11.30 岳各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