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晋南古建（6）——广胜寺

素华

1933年，梁思成和林徽因踏上了山西的土地，开始了他们的古建筑考察。他们没想到，自此和山西结下了不解之缘，先后四次奔赴山西考察。

梁思成、林徽因在山西第二次古建筑考察重点就是位于洪洞（tóng）县的广胜寺，之后便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中详细介绍了广胜寺的建筑艺术，赞叹“国人只知藏经之可贵，而不知广胜寺建筑之珍奇”。

“广大于天，名胜于世”，故其名为广胜寺，它是寺庙中的传奇：宝塔、壁画、古卷三绝；佛教、民间俗信合璧。寺庙之宝，折射的却是晋南人民面对大灾大难的坚强与乐观。

广胜寺，位于临汾市洪洞县广胜寺镇圪洞村东霍山南麓，1961年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创建于东汉建和元年（147年），名为阿育王塔院，又名俱庐舍寺。唐大历四年（769年）汾阳王郭子仪奏请重建，并改为广胜寺。宋、金时毁于战火，随之重建。元大德七年（1303年）毁于地震，大德九年（1305年）重修。此后历代均有修建。广胜寺由上寺、下寺和水神庙三部分组成。

元大德七年（1303年）农历八月初六，时已人夜，山西洪洞、赵城（今洪洞县赵城镇）一带突然“村堡移徙，地裂成渠，人民压死不可胜计”，推测地震震级达到8级，这也是史载文献最详细的特大地震。更为不幸的是，灾难后数年间，这一带仍“地震不止”，禳灾祛难成为时人心中最大的祈愿。

在距震中仅7公里的霍山上，原有一座创建于东汉建和元年（147年）的俱卢舍寺，比中国第一古刹白马寺仅迟80年，唐代改称广胜寺。在这座寺内发现的赵城地区金刻本藏经《赵城金藏》，与《永乐大典》《四库全书》《敦煌遗书》并称国家图书馆四大镇馆之宝，可见唐宋时期这座寺院的地位。

上寺，位于霍山之巅，坐东北偏西南，三进院落，中轴线遗有山门、飞虹塔、弥陀殿、大雄宝殿、毗卢殿，两侧为厢房、韦驮殿、观音殿、地藏殿及吕祖洞。

被梁思成赞叹设计巧妙的是飞虹塔，称其“结构之法，在我国尚属初见”。殿内结构设计大胆独特，塔身琉璃装饰五彩纷呈，在阳光下犹如天上彩虹，整个建筑艺术堪称鬼斧神工，也是目前我国最精美、保存最完好的古琉璃塔。

广胜寺上寺的十三层宝塔，名曰“飞虹塔”。它矗立于霍山之巅，沐浴在阳光下时，七彩琉璃便化为一道飞虹，在高处闪耀。它于明嘉靖六年（1527年）建成，是中国现存历史最久远、建制最高大的七彩琉璃塔。

琉璃塔不仅塔身闪耀着玻璃光泽，各层模仿木斗栱支撑的巧妙出檐，以及檐下数不清的菩萨、金刚、花卉、盘龙、鸟兽，无不鲜丽奇巧。历史上，它更因抵御过清代临汾地区发生的8级地震而受到膜拜。

层层各异，面面不同。

塔身第二层设平座一周，施琉璃勾栏、望柱，平座之上有佛、菩萨、天王、弟子、金刚等像。

第三层东、西、南、北四面施券拱门，各面正中有琉璃烧造的四大天王像，正南天王像两侧有明王驾龙琉璃像，正北则以凤凰居中，二金刚披甲跨兽胁侍两旁。

第二层以上塔身外表全部镶嵌有琉璃仿木构件，各层檐下俱施琉璃花罩和垂莲柱，以及屋宇、楼阁、亭台、角柱、佛龛、花卉、人物、翔凤、狮、象等琉璃构件，一层一组图案，形式多样，造型优美，制作精巧，色彩绚丽。

每个翘角顶端，都站着一位顶盔戴甲的武士，或凌空欲飞，或放眼远眺，个个神态生动，威武雄壮。

檐角下悬挂有116个风铎，清风徐来，悬挂在檐角的风铎叮铃作响，清脆悦耳。

飞虹塔，国内琉璃建筑中的登峰造极之作。

位于中国洪洞县广胜寺内的飞虹塔，是现存最完整最古老的琉璃塔。塔身以青砖砌成，外部以黄、绿、蓝、紫、白五色琉璃构件镶嵌，总高47.31 米，平面呈八角形，共计十三层。2018年8月29日，经世界纪录认证官方工作人员现场测量审核，该建筑被确认为“世界最高的多彩琉璃塔”。

弥陀殿是寺内一座结构较为奇特的元代建筑，殿为琉璃屋顶，单檐歇山式。面宽五间，进深四间，殿内供奉西方三圣像，正中为铜铸阿弥陀佛。两侧为泥塑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阿弥陀佛像前另安放两尊像，一尊为释迦牟尼佛像，一尊为曾救《赵城金藏》于乱世中的力空法师像。殿内四周陈列红色藏经柜，稀世孤本《赵城金藏》原存放于此。因广胜寺原属赵城县，故定名《赵城金藏》，被胡适誉为“天壤间的孤本秘笈”。

《赵城金藏》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官版木刻汉文大藏经，被称为“旷世国宝”。在抗战时期《赵城金藏》为日寇所觊觎，三番五次来寻找，八路军战火纷飞中抢运文化遗产，将国宝藏于深山。

弥陀殿，背后倒坐大肚弥勒佛，袒胸露腹，昂头咧嘴大笑。

两棵唐代侧柏被称为广胜寺一奇，一副对联解读为：东柏左扭迎朝阳，右柏右转送暮光，横批：左右逢源。

大雄宝殿居寺内中央，又称释迦殿。重建于明景泰三年（1452年），面宽五间，进深四间，单檐悬山式。殿内供奉华严三圣像，正中供奉释迦牟尼佛像，东为文殊菩萨，西为普贤菩萨，均为明代木雕贴金造像。东西两山砖台上为当时铸铁十八罗汉像。

殿正中的上方有一块匾，匾额上有四个大字“光辉万古”，下面的落款是“皇四子和硕雍亲王敬书”，时间是“癸已菊月”就是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当时雍正还未登基，所以称“亲王雍正”。

大雄宝殿背后的倒坐观音

毗卢殿又称天中天殿，为单檐庑殿顶。元代遗构，明弘治十年（1497年）重修。琉璃镶边屋面。面宽五间，进深四间。隔扇门镂雕精美，是木雕艺术上的上乘之作。殿内供奉三佛四菩萨，三墙置木雕佛龛一周，供奉八十八佛，北壁墙上为十二圆觉菩萨巨幅壁画。

毗卢殿顶正脊极短，垂脊的长度是正脊的数倍，好似两翼轻羽，欲上九霄。琉璃瓦片灿烂夺目，脊背上装饰精致，蟠龙牡丹，鸟兽仙人，富丽堂皇。

毗卢殿的正脊中立宝瓶，两侧各设有一琉璃制鸱吻，宝瓶与鸱吻之间装饰着形态各异的脊兽。这些琉璃饰件不仅展示了中国古代建筑艺术的精湛技艺，还承载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和象征意义，体现了古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殿内中心设佛坛，佛坛分别泥塑有：正中塑毗卢佛、东面卢舍那佛、西面释迦佛以及脚踏瑞兽的观音、文殊、普贤、地藏菩萨造像。

毗卢佛前原有铜铸弥勒佛造像一尊，可惜遗失，今仅存莲台佛座，佛座上铜铸千佛。

三尊佛像的火焰背光雕刻精美，层次丰富，繁而不乱。

须弥座下，形态各异的大力神，雕刻精美的花卉、佛教饰物，装饰华丽。

脚踏大象的普贤菩萨

脚踏青狮的文殊菩萨

沿壁木雕佛龛内供奉有铁铸佛像35尊，四角设四尊天王造像。四角神龛衔接处供奉有菩萨和童子造像。神龛上部彩绘53尊坐佛。

门两侧各塑天王造像一尊

地藏殿面宽七间，深四椽，单檐悬山式。殿内正中供奉地藏王菩萨，东西两侧供奉十大阎罗王。殿内有一组令人震撼的悬塑造像，内容丰富，技术精湛，为悬塑艺术的精品。

地藏殿脊刹为五彩色釉，吞口之上双角卷曲，中间雕满山石， 其上立有狮子驮着宝瓶。两侧各有一仙人，头顶宝珠。

正中明间，地藏菩萨头戴王冠，身着长袍，半跏趺坐。两侧分别为焰摩使者、持宝童子、大慈天女、宝藏天女。外侧侍立闵公长老、其子道明和尚。

悬塑采用彩绘描金手法，向前倾斜的设计更是匠人的巧妙构思，避免了灰尘的残留。

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兽，龙头鱼身，为龙之第九子，好在险要处东张西望，也喜欢吞火。因此作为中国古代建筑屋顶正脊两端的一种饰物，古人希望喜欢吞火的鸱吻能够帮助屋宇趋避火灾。

观音殿正脊琉璃装饰

韦陀殿，建筑学上称垛殿，为元代遗构，正中供奉韦驮像，坐姿威武，形象生动。

东壁绘有明万历年间的壁画，内容严谨，线条流畅，保存非常完整。

霍山山麓有霍泉，山为镇山，泉为名泉。旧日时，洪洞县曾分为赵城、洪洞两县，两县百姓都曾依赖此泉生活，霍山水神庙供奉的即是霍泉水神明应王。

下寺位于山麓，与上寺相距500米。由天王殿、前佛殿、大雄宝殿（后佛殿）组成。下寺的建筑大多建于元代，历史悠久。

大雄宝殿，亦称后佛殿。建于元至大二年（1309年），面宽七间，进深四间，悬山顶。木结构使用大横额、减柱移柱等手法，形成了跨度大、空间大，外观雄伟等特点。殿内主像为三世佛，四壁原有大幅元代壁画，在1927年被出卖而流失海外，现陈列在美国堪萨斯城纳尔逊博物馆。

门楣上有光绪年间的“宝筏金绳”牌匾。出自李白的《春日归山寄孟浩然》‌，这句诗的全文是“金绳开觉路，宝筏度迷川”。题匾者是清光绪十八年赵城知县李寿芝。

前佛殿，西宽五间，进深三间，悬山顶。建筑年代不详，从木构手法看，当属元代遗物。明清多次重修。殿内人字斜梁是我国古代建筑中罕见的实物孤例。

广胜寺在历史上被一场八级巨震几乎夷为平地，所以在灾后重建之时考虑的首要是祈求“天界太平”，防止降下不可抗拒的灾难。下寺的前后两殿中各绘制了两组题材完全相同的壁画，代表着这个时期人们禳灾驱难双重的祈愿。

与下寺毗邻的水神庙，是当地民众祭祀霍泉神的俗庙，常被看做广胜寺的一部分。水神庙明应王殿内的元代壁画，虽画天界，却完全是人间世俗生活的写照，精彩绝伦。

水神庙是祭祀霍泉水神的风俗性祭祀庙宇，包括山门（元代戏台）、仪门、明应王殿。

水神庙的山门是山门兼戏台的两用建筑，下方是砖券的门洞，上方是戏台。前台是表演区，后台是化妆区，隔墙向前的一面，正中是精致的圆形砖雕“寿星渡海”，相配的砖雕对联是：“鸢飞鱼跃参杪谛，风平浪静寓化工”。

明应王殿筑于月台之上，前方有木构垂花仪门。听讲解员说，这个斜坡步道人、马都能上去，体现了元代建筑的风格，台阶两边的台基壁上各有一幅飞龙腾云的砖雕。

元朝时期的石狮子。狮子脚踩绣球叫脚踏环宇，象征着事业步步高升，雌狮怀抱一个小狮子，象征着母仪天下。咱们这里有一个民谣，说：摸摸狮子头，好运年年有；摸摸狮子尾，顺风又顺水；摸摸狮子嘴，夫妻不拌嘴。

明应王殿建于元延祐六年（1319年），面宽进深各五间，重檐歇山顶，四周设回廊。殿内除塑有明应王像和侍女、大臣等泥塑外，殿内四壁还绘满了各种内容的元代壁画。这是“我国古代惟一不以佛道为内容的壁画孤例”。在南壁东侧绘有一幅《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的元代戏剧壁画，是我国目前发现的惟一的大型元代戏剧壁画，它是研究我国戏剧发展史和舞台艺术的少见资料，被誉为广胜寺三绝之一。1998年，该画与西壁北上侧的《打球图》同时被编入《中国历史》教科书。

檐下元塑二门神峙立，威严肃穆。两次间彩绘门神壁画。

明应王殿中，水神正襟危坐，两侧是侍女随臣。水神当头一幅红匾，“湛恩汪濊”四个金字，言其恩高德广，惠及万民。讲解员只让拍上面部分，壁画和塑像都不能拍。

四壁无窗的明应王殿，天然留下了为“神”泼墨的空间。明应王殿东壁和西壁由两县村民分别捐资绘制，天才的画匠也各骋想象，使壁画内容变得极为丰富。除了以群神簇拥的明应王为中心，展开宏大祈雨场面，还有更多趣味横生的生活小景。

明应殿内四周墙壁上布满了壁画，共有197平方米。这些壁画绘于元泰定元年（1324年），距今已有七百年的历史。《卖鱼图》，表现神官与鱼贩讨价还价的场景；《下棋图》中，两位神官正聚精会神地鏖战。这与水神有何关系？有学者解读，棋谐音“祈”，而鱼谐音“雨”，这正合“祈雨”的主题。

《卖鱼图》中的老渔夫，眼巴巴地看着一个神官在秤上作弊，心急如焚，脸上却堆满了笑容。（翻拍自杂志）

《下棋图》描绘的是两位神官正聚精会神地鏖战。棋盘上有楚河汉界之隔，而棋子却类似围棋。（翻拍自杂志）

侍女端着镜子、梳子，伺候贵妇在庭院古柏翠竹下掇弄头饰，庭院花草错落有致，四个仕女隐现其间。有的抱盒，有的传递物品。正前一侍女，双手微举面容圆润，服饰华丽。整幅画洋溢着生活气息，名为《庭园梳妆图》。（网图）

以戏酬神，是民俗信仰的重要内容。在水神庙壁画中当然必不可少。水神庙《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为全国同类题材之冠，也是至今仅存的元代戏剧壁画，对研究中国戏剧发展史和舞台艺术极具价值。

《大行散乐忠都秀在此作场》是水神庙最为知名的壁画。生、旦、净、末、丑，11位演员粉墨登场，前排居中，身穿红色官袍的便是这出戏的主角，演员忠都秀。从她秀丽的容貌、耳朵上的耳洞，可以推断出这是个女扮男装的角色。在她旁边，满脸胡须、鞋子穿反的是位丑角。而幕布后面，一位已经化好妆的女旦撩起帷幕，向前张望，惟妙惟肖。（翻拍自杂志）

流畅的线条、细腻的笔触、鲜艳的色彩，这些珍贵的壁画，犹如一幅元代风情画卷，带我们走入七百年前，与古人的审美和精神世界来一场邂逅。

拍摄时间：2023年6月22日（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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