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逃 兵</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文/图‖闲情生</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一、引言</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事我从没有跟别人讲过,八十多岁的人了,从一年不如一年到一月不如一月,现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既然你老远跑来,想了解一下我的过去,几天来该讲的都讲了,最后就剩下这件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件事同事们不知道,领导不知道,组织上不知道,我的家人也不知道,工作几十年,没人知道,再不给你说说,就烂在肚子里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过现在政治清明,没人再追究你以前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是这个军还是那个军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不瞒你说,我参加过国民党的青年军,做过解放军的俘虏,还当过逃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吃惊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兵不到年就被俘了,是在解放洛阳时被俘的,被俘的第二天我就逃跑了。你要说是解放军的逃兵,也说得通。不过我自己可不这样认为,因为那时在我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还是国民党的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参加青年军是从西满中学走的。西满中学你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恐怕都不知道。可在当时,这可是南阳地区一座赫赫有名的学校。学校由教会主办,座落在靳岗天主教堂内。教堂始建于1844年,建筑错落有致,气势恢宏,高大的寨墙环绕四周,给人以庄严神秘之感,被誉为“东方小梵蒂冈”。其中的耶稣圣心堂始建于1895年,由南阳教区第二任主教安西满设计建造。西满中学的名字就来源于这个叫安西满的意大利人。我这样一说,你就知道西满中学在南阳不同凡响的地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的中学招生比较自由,学生可以在多个中学自由报考,哪个学校录取就在哪个学校上。那年夏天,穿个裤头,拿点干粮,用包单包着,夜里出发,先后到安皋敬业中学、石桥福影中学和西满中学考试。几个学校都给我发了录取通知书,而我毫不迟疑地选择了西满中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西满中学学习了三年。毕业前夕,征兵开始了。就是在这次征兵中,我稀里糊涂地参加了青年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现在想想,如果不上西满中学,怎么会参加青年军呢!不参加青年军,就不会被俘。不做俘虏,何来逃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哈哈,那就没有今天给你要讲的故事了!</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二、入伍</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青年军你知道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青年军是国民党在1944年建立的一支新型军队,成员主要从青年学生中招收,装备和待遇高于其他部队。建立的初衷是抗日,说抗战胜利后,这支部队就不再保留。然而日本投降后,这支部队不但没有撤消,反而继续招兵买马,成了蒋介石对抗解放军的工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和我一起入伍的有十来个同学,除了我,还有潦河的金春光、刘红合,南阳的柴国本、黄德林等。我们一起到许昌南洋烟草公司报到。那里设有知识青年接待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来这里报到的还有福建、浙江、江西的学生。南方的居多,有初中、高中,程度不齐。也有大学肄业,如浙江有个金长德就是。学历高的不多,人们对他十分尊敬。此人实际是混入青年军的地下党。解放后才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招兵的人信誓旦旦地说,一参军就是预备军官,不想当官,一年半退伍。保留学籍,退伍后上初中的还上初中,上高中还上高中,上青指的还是青指,上大学还上大学,国家管。还说,青年军吃的好,穿的好,薪水高,装备精良等等。这些说辞无疑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实际上这是蒋介石的阴谋,不想让这些青年往共产党那里跑,先笼络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青年军共九个师,番号从201师到209师。采用美械轻步兵师的编制,共有10万余人。我被分到206师炮兵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三、被俘</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训练后,开赴洛阳,驻扎在洛阳西宫。方圆好几里,中间是飞机场,有一条公路通往西安。士兵端着枪,站着岗。炮兵在南边,离师部不远。工兵营、通信营都在这儿。这个地方曾驻扎过吴佩俘的部队,后被日本兵占领,据说地下埋着许多日本鬼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开赴洛阳时,听说驻守洛阳的是国民党40军、38军,几十万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年(1948年)3月初,解放军发起洛阳战役。我们在城内的各个据点组织反攻。解放军从外围一步步地向里包抄,攻势越来越厉害,我们人心惶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得知,这次战役是解放军陈赓兵团协同华东陈(士矩)唐(亮)兵团发起的,3月7日开始,10日全歼东站守敌,12日攻破洛阳老城四城门,14日夜24时攻克全城,活捉邱行湘,全歼国民党军18000余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邱行湘是我们青年军整编第206师师长,兼洛阳警备司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邱行湘是国民党少将,关押期间,表现良好。1959年12月获特赦。后任江苏省政协委员,南京市黄埔军校同学会理事。1996年12月8日在南京病逝。享年89岁。这是题外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年,邱行湘在洛阳修建了许多防御工事,比如加固城墙,搭建机枪掩体、炮兵掩体,皆用芦柴遮掩。城墙外是护城河,河边插着芦柴,上面系着铜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解放军攻上来,国民党的军队真的不行。没打一天就垮了。我们在掩体里往外打枪打炮,也不向外看,不管有没有人,只管打。不多时,炮都撂那儿跑了,我也跟着跑。炮在这支着,早已没了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下着小雪小雨,军装都湿了,谁还有心恋战!我亲眼看到解放军攻城的壮烈场面,前面枪打着,手榴弹扔着,后边一队一队,端着枪,不顾一切地向前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城攻破后,听到了解放军的喊话:我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你们都是父母生,不要在此做牺牲。不要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们举手投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就这样,成了俘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得知,这场战役打了7天,3月7日开始,3月14日结束。共歼国民党第206师师部2个旅、5个整团另4个营和4个炮兵连,以及孟津、偃师等保安团队,共2万余人,缴获一大批美式武器及其它武器弹药军用物资。解放军伤亡6129人。3月17日,为继续歼灭国民党有生力量,解放军主动撤出洛阳,向西转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当然,解放军的这些战斗成果和战略动作当时我们并不清楚。作为俘虏兵我们只能跟着走,人家叫住哪儿我们就往哪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四、出城</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被俘后,解放军说,凡是军用物品统统上缴。军用物品只有一条军用绷带和一个小刀,上缴了。身上还带着一支钢笔和一个金溜子(金戒指)。金溜子价值不菲,钢笔在当时也是稀缺物。人家说,这不是军用品,你自已留着吧。这让我对解放军顿时有了好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出来时背的被子、铺单、换洗衣服,还有发的鞋,都背着哩!这些东西,打仗时在老百姓家搁着,而金溜子一直在身上带着,把衣裳撕开在里边藏着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时,当兵的很多人都有金溜子。这似乎是一种风尚。我的这个金溜子是在老冯祥金店买的。买金溜子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想着将来一旦可以回家,不至于没有路费。二是参军时从家里带了些钱,在部队没地方用,买个金镏子,既便于携带,又不会贬值太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东西上缴后,人家押着我们去龙王庙的大殿里吃饭。小雪小雨还在不停地下,湿透的军装贴在身上,透骨的凉。靴子据说是美国货,问题不大。这个大殿,原来住着国民党的辑捕队,抓逃兵的,也是个训练壮丁的地方。许多人一下子集中到这里,里里外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待我们到时,早已是锅冷灶凉了。人太多,顾不过来。那时谁敢说啥,解放军看着哩!</span></p><p class="ql-block">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抬头一看,是<span style="font-size:20px;">国民党的飞机。飞得很低,上面的人都看见了。有战士迅速把机枪架在前面人的背包上突突突的地向上扫射。我想,要是国民党,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不会这样说打就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到了第二天的前半晌,才吃上饭。这是被俘后在解放军阵营里吃的第一顿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军用大铁锅,煮的红豆。可能是缴获的粮食。一个人发个大黑碗,神垕产的。没有筷子。我们排着队,走到铁锅前面,每人给挖上一勺。干得很,像沙漠里的沙子。几天没有吃东西,但咽不进去,嗓子干得冒烟。边上有个酱菜园,每人又发个咸萝卜,更不能下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吃过饭,又被押着走,就像电影上看到的那样。16个人一班,编队时把我安个班长。当个班长,自由一些。街道非常破败,到处都是死人。共产党的汽车上都有个五角星,红艳艳的。以前看惯了青天白日,现在看到红五星,感到很新鲜。老百姓和生意人都跑了,街上一片萧条。在街上走了几个小时,到西门,只见城门楼上还挂着许多被打死的国民党士兵,有的头吊着,有的腿吊着。城河里飘浮着尸体。过了护城河,前面是麦地。死的人像麦个似的在地里躺着。那时看到死人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很正常。西门外有周公庙,庙门上插着红旗。换天下了,一切都不一样了。特别是汽车,以前是青天白日,现在是红五星。缴获的汽车上也贴上了红五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出城后,走走停停。后半晌过七里河。天快黑时看到了村庄。从上午到现在才走了七八里地,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听说,解放军撤出洛阳后,国民党胡琏兵团、孙元良兵团进入空城洛阳。4月5日,陈赓兵团再克洛阳,洛阳解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五、筹粮</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到了一个叫作苗庄的地方,停下了。苗庄是个小街道,有瓦房、店铺。以前青年军是不能出门的,终日训练,没见过还有这么漂亮的街道。我们就在这个地方住扎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自打当了俘虏,我就一直盘算着逃走。想家,太想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三间房空着,我们排被安排住在这里。一个排12个班,一班16个人,一两百人排着队往里面塞。左侧有个磨道(磨面的地方),里面有个脚打锣面箱子,还有个盛着麸子的簿箩。一到这里,我就注意到了,于是我故意退到后面。心想,三间房塞不进去了,我就住在磨道里,睡在簿箩里,还可以把脚伸在麸子里取暖。当时是农历一月份,天气很冷。果然,最后剩下四五个人时,再也塞不进去了。排长说,你们几个住磨道吧!这天晚上,梦想成真,果真就睡在簿箩里,把脚插在了麸子里。那时年轻,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试想,要是不退到后面,人家让你进,你不能不进,那就没有这福气了。真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天明后得知,住在三间房里的人硬是像木桩似的一个挨着一个挤在一起,整整站了一夜。俘虏兵,谁也不敢说什么。解放军再好,没那个条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边上有个红薯窖,押解我们的人忽然发现里面有动静,便朝下面大声喊:什么人,出来,不出来就扔手榴弹了。几个人灰头土脸地爬上来了,原来是几个在这里磨面、看家的人。解放军没有为难他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此时,排长让我们去另一个庄上吃饭。一说吃饭,肚子便咕咕叫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正要列队出发,排长却给我个布袋,让我跟着司务长一起去筹粮。他交代说,粮食不足,看能不能再筹集一些, 找那些大户、富户,若有,就给我买来。千万不要骚扰老百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他把“买”字说得很重。解放军和国军就是不一样。心中暗暗敬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为什么让我去而不是让别人去,可能他觉得我是青年军,有文化,再则,我是他封的“班长”,相信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是他的这个安排却给我的逃跑创造了条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司务长穿得很差,鞋呱哒着,帽子撇拉着,和讨饭的差不多。</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来到一户人家,一看就是大户,一进三的院子,中间是个过道,两边的厢房都住着人,后面东西屋也住着人。在这里没有筹到粮食。这家有个后门,我到后门外一看,离公路不远,只隔着一块麦田。公路上逃荒的人密密麻麻地往西走。洛阳一解放,在城里谋生的人,便往乡下跑,有的回家,有的投亲,乱得很。我一看心里有底了,等会儿找个机会,就往公路上的人流里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正想着,司务长喊着要到下一家去。这家有两个女人在看家,一个五十来岁,一个四十几岁,在院里支个锅在做饭。兵荒马乱的岁月,做饭都是临时对付的。我看司务长到另一个屋去了,他也没有看我,我便大着胆子悄声给两个女人说,好婶婶,我是青年军206师炮兵营的,我被俘了,我想回家,你们能不能帮帮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之所以敢说是青年军的,是因为青年军在这里有一定威望,不害践老百姓,不强取豪夺。比如你拿100斤麦子交老百姓磨磨,只收80斤,那20斤麸子就是老百姓的了。那时,有这20 斤麸子就不至于饿死。老百姓也知道青年军是学生兵,都很同情。两个女人听了,先是一惊,然后交换了一下眼色,老点的那个女人便指指身后的屋子说,你到屋里去吧。这屋刚才收过,估计不会再来了。她说着便迅速打开门让我进去。并回头对另一个女人说,你在外面看着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两个女人愿意帮我,除了对青年军有好感外,可能还有以下原因。一是出于同情,看我这么年轻,就做了俘虏,于心不忍。二是以前她们一直受国民党的宣传鼓动,对解放军并不认同。三,即使她们知道解放军是为穷人打天下的,那她们就更不向着解放军了,因为她们是大户人家,并不是穷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span></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六、逃跑</b></p><p class="ql-block">我一闪身便进了屋。屋里有一个大牙子床,两个均州缸,一个抽屉桌,一个木箱子。缸里空空的。</p><p class="ql-block">女人慌慌张张地在箱子里翻出一个蓝色的破帽子,一双棉袜棉靴,一条棉裤,还有个裤头,又翻出一件棉袄,带大衿的,让我一并换了。原来她有个女儿出嫁了,这些衣服大都是她女儿的。又找出一条带子让我系在腰里。我本来穿着青年军的服装,这一换就像个老百姓了。</p><p class="ql-block">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询问这家的有关情况,说如能顺利逃脱,将来一定报恩。原来这是苗全生、苗全美弟兄两个的家。听说解放军要来,弟兄两个雇了大车带着老小家人和和贵重物品到邙山躲起来了,留下妯娌两个看家。一个是全生的媳妇,一个是全美的媳妇。</p><p class="ql-block">全生媳妇让我钻在床下,叮嘱了几句,把我换下来的军服包包夹在腋下出去了。门从外面锁上。也不知躲何处去了。</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全美媳妇从窗户里递给我一碗面条。说,孩子,出来喝了吧。我只顾担惊受怕,那里喝得进去,说,谢谢婶婶,我不饿。</p><p class="ql-block">忽然,她又压低了声音对着窗口说,来了,来了,又来了!意思是说收粮食的人又来了,让我留意。</p><p class="ql-block">这次来收粮的是另外两个人,带头的让把锁打开,全美媳妇说,钥匙不在我这儿。这屋的人呢?上厕所去了。你让她回来。不一会,全生媳妇回来了,不情愿地开了门。</p><p class="ql-block">我在床下吓得半死。</p><p class="ql-block">两个人在屋里翻了一阵,没发现粮食。全生媳妇说,刚才都搜一遍了,要有,早收走了。可他们不甘心,其中一个找了一根棍子,往床下捅。</p><p class="ql-block">把我给捅出来了。</p><p class="ql-block">我想这下准死无疑。带头的看我这身打扮,声色俱厉地问我,你钻床下干什么?你是国民党?我哆哆嗦嗦地回答,不是。你是中央军?不是!那你钻床下干什么?我急中生智地说,你们的军队让我带路,我不知道路,他们打了我两拳,让我回来了。我害怕了,就钻床下了。胡说,解放军不打人,不骂人,时时刻刻帮助人,谁会打你!停停又说,好了,不管你是中央军,还是老百姓,跟我们一起收小米去。</p><p class="ql-block">这个人,人不错。</p><p class="ql-block">我跟着他们一起到了另一家。这家是两层楼房,在一层没找到什么,两个人径直上楼去了。我在后边磨蹭了一会,看他们没怎么留意我,便撒丫子出了门,穿过麦地,钻进了公路上逃难的人流里。</p><p class="ql-block">心想,如果他们在后面开枪,打死算了。结果他们没有追,也没有开枪。可能真把我当老百姓了。</p><p class="ql-block">难民中有一老汉,挑着剃头挑子,挑子上还挂着被子卷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看就是个剃头匠。我说,大伯,我是青年军206师的,家是南阳的,我想回家。你这被子让我给你背着,要是有人追来,你就说我是你儿子,好吗?</p><p class="ql-block">那人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同意了。</p><p class="ql-block">每遇危难求人帮忙,我都是照实直说,没承想遇到的都是好人。</p><p class="ql-block">被子是用一个铺单十字道系着,他从担子上取下,递给我,我挎在肩上,跟着人流往前蠕动。走了二三里,有一条河,那人说,这是洛河,你过了河朝南走,就是南阳方向。</p><p class="ql-block">河岸上停着一些中央军丢弃的汽车,没看到解放军的影子。我想这下安全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七、艳遇</b></p><p class="ql-block">谢过老人,朝河上的渡口走去。</p><p class="ql-block">虽说是冬季,但河水还是很大的,河面上飘浮着薄冰。到了渡口,看到对岸有一条渡船正在向这边划。两个挎着手枪的解放军向我这边走来。我心中有鬼,紧张极了,因为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没准早就被人盯上了。我把帽沿往下拉了拉,转过脸去,不敢再看他们。可那两人从我面前走过去,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我这才放心。</p><p class="ql-block">正当我担心自己的这身衣裳会引起别人怀疑时,一个男孩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他也穿着极不合身的衣服。他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灰不拉即的棉衣棉裤,一顶带耳巴的破棉帽,和我的像极了。他一直低着头,偶尔抬起头来,也只是望望河面。</p><p class="ql-block">渡船终于驶来了。这是一只行善积福免费渡人的小船。</p><p class="ql-block">一群人挤着上船。船老板说,别挤,别挤,别再上了,别再上了!超载了!超载了!并用竹篙拦下还要上船的人。幸运地是我上来了,男孩也上来了。</p><p class="ql-block">在船上,男孩一直安静地凝视着河面,而其他人,不是左顾右盼,就是叭嗒叭嗒地说个不停。</p><p class="ql-block">男孩是做什么的呢?走亲戚?还是像我一样从部队逃出来的?正在猜测,他突然转过头来,目光与我相遇。</p><p class="ql-block">我一下愣住了,他面容清秀,眉眼如画,我忽然觉得他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女孩。</p><p class="ql-block">船到岸后,我礼貌地示意男孩先下,他回我一个甜甜的微笑。上岸后,他不假思索地朝一条道上走去。看来他对这里的道路非常熟悉。</p><p class="ql-block">我迟疑片刻,判断这条路应是去南阳的方向,便追上他,向他问路。他不语,像沒听见似的,继续向前走。我又问了一声,他依然如故。</p><p class="ql-block">莫非是个哑巴?</p><p class="ql-block">走着走着,这条路上就只剩我们两个了。路两边是一块一块绿油油的麦田,夹杂着片片白雪。脚下的土路湿漉漉的,但并不沾脚。上冻了,冻得像石板路一样。我跟在男孩身后默默地走。</p><p class="ql-block">不远处有一道岭,岭下有一个小村庄。走到村庄边上的时候,男孩突然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我说,你跟着我做什么!?</p><p class="ql-block">我笑了一下说,哦,不是哑巴!</p><p class="ql-block">你才是哑巴呢!</p><p class="ql-block">我说,小弟弟,你不要怀疑我,我不是坏人。</p><p class="ql-block">是不是坏人,你自己知道。他说,洛阳被解放军占了,国军打散了,被俘的被俘,逃跑的逃跑,刀客横行……我看你这身衣裳,不是你自己的吧……</p><p class="ql-block">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发毛,犹豫了片刻,便实话实说:</p><p class="ql-block">你说对了,这衣服的确不是我自己的。我是青年军206师的,逃出来,想回家。我家是南阳的。</p><p class="ql-block">回南阳,我知道,你不是问过我吗?刚才不回答你,是怕你缠上我。现在我告诉你,走这条路是对的。过了村庄,往东南走。</p><p class="ql-block">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p><p class="ql-block">我说,你这身衣服也不是你的吧?</p><p class="ql-block">他笑了,笑得很好看。他说,你眼光不错嘛,一看就看出来了。不瞒你说,我这衣服是穿亲戚家的。说着,他摘下他的帽子,露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p><p class="ql-block">见她露出了真相,我故作惊讶的说,你是女孩!</p><p class="ql-block">看我一副吃惊的样子,她得意地说,不用装了,我姐家就是这庄上的,很多人都认识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女扮男妆吗? 告诉你吧,现在兵荒马乱的,我一个人回来,怕不安全,才这样的。正说着,神情忽然暗淡下来:</p><p class="ql-block">我在洛阳上女中,一打仗,学也上不成了。声音中充满了忧伤。</p><p class="ql-block">没想到你是知识女性啊!我说,遇到你,荣幸之至!同是天涯沦落人!你遗憾,我也遗憾,我是中学没毕业,就被征召入伍,第一仗,就打败了。</p><p class="ql-block">她一听又咯咯地笑了,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听说你们师长都被捉了,你还有什么遗憾的!在战场上只要不被打死,就是万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哎,你吃饭没有?</p><p class="ql-block">我说没有。她说,我也没有。要不,你跟着我,先到我姐家吃点饭?</p><p class="ql-block">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p><p class="ql-block">她姐家大院子,大楼门,喂着两匹骡子两匹马。家里人跑反走了,只有把头(喂马使马的佣人)在家喂马,看家。</p><p class="ql-block">她对把头说,我是她洛阳亲戚家的表哥,是专门送她回来的。</p><p class="ql-block">把头没有多问,安排了饭。我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但拿出来的麸子疙瘩馍一点也咽不下去,只喝了一碗小米粥。</p><p class="ql-block">她告诉我她叫李春侠,强调说,你别弄错了,是侠义的侠,可不是霞光的侠哟!说着自己先笑了。还告诉我她家在关帝冢石门塘,挨着关爷庙,离这不远。</p><p class="ql-block">吃过饭,我欲告辞。她却依依不舍地说,你这样走可不行,没有路证,说不定在哪个地方就被扣住了。</p><p class="ql-block">那怎么办呢?</p><p class="ql-block">急了吧!我就说,你不要急着走,先到我家,我给你想办法。</p><p class="ql-block">一到她家,只见她妈正在屋里神龛前祷告,让神灵保佑丈夫平安回来。原来她丈夫被刀客绑了票,赎金央人送过去两三天了,还不见丈夫回来。</p><p class="ql-block">春侠听说父亲被绑票,心如刀割,一会骂社会太乱,一会骂刀客可恶,说将来逮住他们非千刀万剐不可。</p><p class="ql-block">正在一家人忧心忡忡之际,她爹回来了。一家人喜极而泣,问长问短。她爹连说,没事了!没事了!</p><p class="ql-block">她爹穿着长袍,戴着礼帽,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p><p class="ql-block">春侠给父母介绍了我的情况,编瞎话说,她在路上遇到了坏蛋,是我救了她。说得绘声绘色,父母深信不疑,说,关老爷保佐你,你遇上了好人,我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p><p class="ql-block">她家前后两处宅子。也雇着一个把头喂马使马,耕种着百十亩地。他妈穿着一件黑蓝袄,黑呢子棉裤,说着感谢我的话,忙着做饭去了。这饭比他姐家的要好,白馍,白面疙瘩,炒罗卜丝。吃过饭,天已黑了。 她爹对我说,今晚咱俩不能住在家里,现在刀客一伙一伙的,这一伙摆平了,下一伙还会来。夜里枪声不断,打死人是常事。他说东边有一户人家,地方偏僻,窑洞,住着一个60多岁的老头和她的傻儿子,家里穷,不惹眼。让我和他一起去那里住。我想,去那里更好,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要是被打死在这里,还不如死在部队呢!</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一早,天还不明,春侠就过来叫我们回去吃饭。令我想不到的是,她还拿来了一套棉衣裤,让我换上。说是她哥哥的旧衣裳,她哥在西安做生意,这衣服不会再穿了。我推辞了一下,就换了。人是衣裳,马是鞍装。衣服一换,顿时精神了许多。再看春侠,她的衣服也不是昨天的了,藏青色棉裤,蓝花紧身小袄,还系着一条带穗子的花围巾,自然也比昨天好看多了。</p><p class="ql-block">本来想和春侠多说会儿话,但没有这样的机会。</p><p class="ql-block">吃过早饭,起身告辞。我说,我爹妈不知我的死活,肯定是度日如年,我也想家,得干紧回去,不必再给你们添麻烦了。春侠她妈问我家里有多少地,我说一顷多。其实只几十亩。为什么多说一些,一是那时是人富人敬,二是青年军都是学生,上得起学的,都是富户。不能让这一家小看了自己。</p><p class="ql-block">春侠爹说,你真的要走,也不留你。现在社会上乱得很,国共两党交叉,土匪横行,路上你要小心。春侠接话道,爹,你给她开个路证吧。她爹道,还是我女儿想得周道。</p><p class="ql-block">原来她爹是关帝冢保的保长。</p><p class="ql-block">临行,春侠爹把盖着红彤彤公章的路证递给我,还把20元金圆券硬赛在我手里。</p><p class="ql-block">我把路证和金圆券藏好。心想现在是国共两党拉锯时期,有些地方是国民党控制,有些地方是共产党控制,这路证不能随便给人看,万一被共控区的人看到了,岂不更糟。</p><p class="ql-block">春侠坚持要把我送出村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八、相送</b></p><p class="ql-block">春侠坚持送我,我大喜过望。送出村子,送过山岗,送过小河。我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我讲我的家庭,我的中学,我的军旅生活以及被俘和逃跑的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她讲她的女中,她的梦想,我听得入迷。讲到她哥哥的时候,她笑了一下说:</p><p class="ql-block">我说我哥哥在西安做生意,你信不?</p><p class="ql-block">我怎么不信!</p><p class="ql-block">哈哈哈,其实我是骗你的,她说,因为当着我爹的面,我不能实话实说,你猜他在哪儿?</p><p class="ql-block">在哪儿?</p><p class="ql-block">不过我对你说了,你可不能对外人讲。</p><p class="ql-block">我发誓,绝对不对任何人讲。</p><p class="ql-block">他在共产党那边!</p><p class="ql-block">我一听,有点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想了想说道,也好!这几天,我亲眼看到了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和国民党的军队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纪律严明,作战勇敢,不搔扰群众,不打人骂人,晚上宁可几十人挤在一起,也不多占用老百姓的房子,筹粮时也很文明,对待俘虏也极为宽厚,这让我对共产党和解放军有了全新的认识。你哥哥选择在共产党那边,也许是对的。</p><p class="ql-block">我也想投共产党去!她忽然转过脸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说,要不,咱俩一起走,好不好!</p><p class="ql-block">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想法,我一时语塞。犹豫片刻,说道,行啊!不过不是现在,我现在就是想家,我得先回家一趟,过一段咱们再联系好不好?</p><p class="ql-block">她笑了,我也没说现在就走啊!</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我们边聊边走,两颗年轻的心贴得越来越紧了。</p><p class="ql-block">几天没有露头的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山坡上,照在麦田上,照在积雪上,发着耀眼的光芒。在一个山角处,我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她微笑地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说,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p><p class="ql-block">会见的!会见的!你们一家我终生不忘。还有那件事,我们不是说好还要联系吗!</p><p class="ql-block">你会来找我吗?</p><p class="ql-block">会的,会的!</p><p class="ql-block">你喜欢我吗?</p><p class="ql-block">喜欢!喜欢!</p><p class="ql-block">她一下子仆倒在我的怀里。我不知所措地搂住她,心咚咚地跳。阳光凝固了,空气凝固了,时间凝固了,一切都凝固了。</p><p class="ql-block">随后,我把身上的那只钢笔和金镏子送给她,她送我一个精致的笔记本和一方手帕。又临时用那只钢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我接过看时,是《长恨歌》中的句子:</p><p class="ql-block">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p><p class="ql-block">相拥而泣!</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九、归奔</b></p><p class="ql-block">和春侠分别的时候,已近中午。继续赶路,向南走。日头落山时,进入峦川地界。这里山势雄伟,丘岭连绵,煤窑纵横。走着走着,天就黑下来了。我朝一个有灯光的地方走,过了一条小河,看到一个寨子,寨墙上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正想绕过去,寨墙上忽然有声音传来:谁?干啥的?我回话道:走道的。回家!你家在哪儿?南阳!你从哪过来的?我舅家在洛阳开木匠铺,我在那儿学木匠。洛阳打仗,生意做不成了,我回家路过这里。</p><p class="ql-block">这通话我早就想好了,以备遇到盘问时应付。现在真的用上了。</p><p class="ql-block">那人没再多问,说,既是回家,那你走吧!</p><p class="ql-block">过了寨子,一时辨不清方向,前面左右都是黑黢黢的山峦,正不知朝哪个方向走时,忽然看到远处有一些光亮。</p><p class="ql-block">走到光亮处,原来是一座私人煤窑,几个人正在笼火烧红薯吃。我以问路的名义走过去,他们一看到我这个陌生人,先是一惊,接着问道,你从哪过来的。我把刚才在寨前说的那几句谎话又说了一遍。一个人说,来来来,吃个红薯。肚子早饿了,我也不客气,接过红薯吃了。那人又说,刚好,你是学木匠的,你看我们这个辘轳坏了,你能不能帮我们修修?原来他们是用辘轳从矿井里向上系煤的。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我哪里学过木匠活呀。但说过的话又不能收回来。只好说,行呀!不过我没带工具,你们这儿有工具没有?本想着只要没有工具,这活就推掉了。谁知那人说,有几样工具,斧子锯子都有,因这辘轳老是坏,就放了几样工具在这里。可我们不是内行,修得不好,等会你看看。</p><p class="ql-block">我一听,心里便有些紧张。嘴上说,行呀,行呀!心里却在想着脱身之策。那时年轻,脑子转得快。于是我说,我去解个手,回来就修。说着就朝坡下走去。坡上是梯田,种着麦子。我下了两阶,看他们没什么动静,撒腿就跑。不远处有一条路,就朝路上飞奔。刚上路,忽听前方枪声大作,又下路逃命。见水跳水,见崖跳崖,就着暗淡的月光,像野兔似的,翻山越岭,向前方急窜。那年我20岁,年轻力壮,什么苦累都不在话下。狂奔了一夜,天明时已到了鲁山。</p><p class="ql-block">肚子又饿了,咕咕直叫。路边有两个油贩子在歇脚,面前放着油桶挑子,他们一边啃干粮,一边说话。我一听是镇平口音,便问道,你们是镇平的吧。他们说他们是贾宋的,要去洛阳贩油。我说,我是老庄的,从洛阳回来的。并说了洛阳的形势。说那里正在打仗,不稳定,劝他们不要去。</p><p class="ql-block">一个县的人,顿时亲切了很多。他们一人给我一个馍,我狼吞虎咽地吃了。他们听了我的话,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去洛阳,说就近把油卖了算了。</p><p class="ql-block">吃了两个馍,身上又有劲了,沿着大路继续往南走。白天走路,又是大路,快多了。后半晌,就到了安皋,天快黑时,赶到了马营。</p><p class="ql-block">马营离我家只几里地了,我想等天黑定后再回家。家里现在是啥情况,不知道。贸然回去,恐有不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正是当时的心境。</p><p class="ql-block">在离家不远的岗坡上停下来,望着家乡上空飘动的炊烟,回忆着童年,回忆着父母之爱,回忆着几个月来的人生变化,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想着想着,身子一软,便靠在一棵树上睡着了。</p><p class="ql-block">“万里天涯客,归奔亦可怜。”,两天两夜走了200多公里,太累了。</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十、后序</b></p><p class="ql-block">到家时,已是二更时分。父母的高兴不必细说。需要交代的是,解放后我积极参加各项社会活动,入了党,并有了体制内的稳定工作。在频繁的政治运动和严格的政治审查中,这段经历被我隐瞒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对党不忠诚,没有说实话。今天说出来,也是一种忏悔。关于春侠,我曾去找过两次,都未能如愿。后来听说她在北京工作,当了大官,想着不便打挠,就没再去找她。我们没能走到一起,是我终生的遗憾。不说了,今天就说到这里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闲清生曰: 子曰:”智者不惑,勇者不惧。”闻后思之,这位逃兵虽非勇者,然可谓智者。逃跑以避战火,隐瞒少惹是非。耄耋之年,政治清明,方披露隐密,聊以释怀。他“逃”的,不仅是战俘营,更是几十年的政治风波。普通百姓,能平安了却此生,亦无憾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