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哈达火山寻“娃”记

伐檀

　　“我看见他了！”，自信自己好视力的我一声惊呼，冲山谷里正东张西望搜寻着什么的一男一女大喊。山风穿过山谷扑面而来，两人听不见我的呼喊，我却似乎隐隐听到了小家伙无助的呜咽。而我的惊呼声于他一定是一个喜雷，就要下山消逝的阳光，从山谷对面崖间散漫而过的瞬间闪亮，让我确信那正是他喜极而泣的泪光。

　　九月初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呼和浩特却用难得的两天阴雨招待了我们。就要离开的那一大早，天边丝丝红云的出现让我们欣喜，今天的行程或将艳阳伴随。果然，按计划向乌兰察布行进，一路天空湛蓝、白云悠悠，明朗的阳光让大家一扫前两日阴雨带来的情绪暗沉，心情大好地沿着G335、G208和S105不时转换的道路，穿过刺勒川草原，来到了乌兰哈达火山地质公园。

　　在内蒙古苍茫的草原大地，竟然有这么一群火山犹如远古的苍龙，静静地蛰伏于天穹之下，历历在目均是他们曾经激情澎湃、咆哮奔流的痕迹。地质公园内，七、八座形态各异的火山椎体遥相呼应，四下遍布的蜂窝状黑色火山石，被或许有着什么信仰的人捡拾，堆砌了大大小小、整整齐齐的无数个玛尼堆，在辽阔的草原上更显神秘。五号火山遍体青色、山型圆润，像一个扣着的大碗，与相距最近的看似方正的黑红色六号火山相映成趣。被称为“南炼丹炉”的六号火山是乌兰哈达火山群中最具特色的火山，远远望去，犹如一个巨型长方形陨石块，通体黑红，遗世独立般立于莽莽草原上。走进则见火山主体红、褐、黑三色崖层分明，高高耸立、怪石嶙峋，下部一条宽大的黑色深壑，把山体与观览栈道隔离开来，暗影朦胧、幽深莫测。火山的石渣碎屑遍布，一个个穿着白色宇航服的游客在其间星星点点犹如火星漫步。蓝天白云、艳阳高照，让整个火山明暗有致、极具立体感且色泽和谐、视觉享受，让人惊艳不已。

　　同行的阿敏早已按捺不住，把她乖巧可爱的小飞机操纵升空，欲代替她一睹火山全貌真容。不过两三分钟，却传来阿敏焦急的声音：“哎呀！怎么看不见了，飞到哪里去了？”，不管她换个什么角度怎么捣鼓控制盘都无济于事，那小家伙，失联了！此刻心情如暗夜时刻的阿敏电话千里百般问询求策、然后各种尝试，我们也四下里徒劳地肉眼搜寻，那淘气的“娃”竟如人间蒸发。 爱莫能助的我们眼见日头已渐西沉，内蒙古相较提早一些的傍晚时分就要来临，便沿着栈道环火山半圈去匆匆一览，留下焦虑而束手无策的阿敏对着夜幕初上的山谷在风中凌乱。这个承载了她与儿子众多旅行回忆的小飞机是她的钟爱，难以言弃。

终是放心不下的我们很快分别返回，却见阿敏的身旁多了一位彪悍壮实的小伙。这个头戴毡帽脚穿登山靴的小伙皮肤黢黑但光滑、身材魁梧却不臃、一脸憨厚透着灵，融合了粗粝火山和柔和草原的特质，透着鲜亮的民族气息。不得不佩服阿敏的眼光，她求助的这个名叫德力格尔的蒙族小伙，终是让那个“淘气娃”得以回归的贵人。

　　火山旁经营着一家名为“火山映象”的小店，从事宇航服出租和景区旅拍的德力格尔，正在生意的黄金时段忙得不亦乐乎，却义无反顾地接受了阿敏楚楚可怜的求助。来到山谷边四下观察一通的他似乎也茫然无措，只见他略一思衬，便取出自己的无人机，来到那淘气的小家伙和大家捉迷藏的地方，一番调频搜寻，意欲用同类的感应来获得点回应的信息。阳光辉洒的毡帽闪耀着金光，毡帽下是那轮廓分明的俊朗脸庞。周边喧闹的男女来来往往，没人知道此刻正喷涌一股神奇的力量。终于，从那深深的幽谷传来微弱的信号，但那小家伙时断时续的游丝般喘息，让熟悉火山地形地貌的德力格尔都犯了难，对着大张着口的火山和满是沙砾石屑又幽暗空茫的山谷一筹莫展。近些、再靠近些，执着的德力格尔决定下到山谷，或许信号会增强一些。阿敏跟着手捧无人机不断操作的德力格尔，在山谷亦步亦趋，四下搜寻、满怀期待。而站在山谷上的我们，也受两人不言放弃的劲头感染，再一次次用目光扫向山谷、山崖和目所能及的每个角落。或许是没有了强烈的阳光刺眼，不戴墨镜的眼睛更为敏锐，当对面山崖断层处的一个小白点进入视野，一遍遍与之相互凝视的我相信，他就是那个迷失在乌兰哈达的孤独身影了，于是惊喜地呼喊起来……

　　可是他们根本听不见，仍四下里张望寻觅，直至站在谷顶的我打手机指引他们操纵无人机再次去确认：向右五十米、垂直向上、快到山顶的山崖中间……终于发现了这个“淘气娃”的踪迹，让为他操心了近三个小时的家长们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新的难题来了，怎样从那尴尬的中间崖层去取回呢？矫健的德力格尔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崖顶，几次试图俯攀过去抓住那可怜巴巴的小家伙，可松散的火山石渣哗哗下滑，下面就是深深的山谷，德力格尔只能望而却步，返身回他的小店。一片飘忽的云层缓缓遮住了阳光，暗影像一个攥人心脏的幽灵向我们扑来。“等我去想想办法”，蒙族小伙临走丢下的这句话有多值得信赖？我们呆在原地迟迟不动地等待。20多分钟后，满面笑容的德力格尔高举着他那多出了条长尾巴的无人机出现了，那片遮挡了阳光的浮云竟飘飘悠悠地远去，阳光又照耀下来。

一根长绳，一头系在机身，一头绑着挂钩，让德力格尔的无人机像一个手持新式武器的战士，义无反顾地奔赴战场而去。德力格尔是要用遥控的双手，指挥他的无人机飞到对面崖层间，钩回那个小家伙来。可这谈何容易，真真“命悬一线”呢！来看德力格尔如何过关斩将：首先的战斗对手是山风，软软的长绳左摇右摆地晃动着与山风博弈，挂钩多少次靠近目标，又多少次被风逼开。有多少次逼开，又有多少次的再次靠近；其次是暗影，巨大的火山主体像一个健硕的父亲，为他视为孩儿般疼爱的崖层、碎屑和山谷投下庇护的荫凉，也给全凭眼力在不过方寸的控制盘上遥控战斗的指挥官设置了障碍。努力尝试多次后，德力格尔不得不把无人机升空等待，好让酸胀的眼睛休息一会；更就是精准勾挂，那个战士需要多大的定力，才能一边和山风搏斗还要一边把身体稳住，把靠一根软绳挂着的挂钩稳准狠地勾进小家伙腹背的勾栏。好几次，挂钩与小家伙刚微微触碰，他就随着哗哗下落的石屑往下滑，搞得大家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再就是平稳回飞。挂住、挂稳、轻轻试提、果断升高、往回飞转，在山风的一愣神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闯四关的德力格尔，全神贯注盯在控制盘的双眼酸胀、小心翼翼点按操作键的拇指麻木，可看到他的无人机提拉着小家伙像一个凯旋的战士押解着俘虏，他迎将上去的步伐几多轻快。直到落了地，一直屏息静气的我们也才终于舒了一口气。可“好事做到底”的德力格尔检查后发现，摔坏了翅膀的小家伙飞不起来了，他再次回到“火山映象”小屋寻来工具一番捣鼓，不一会小家伙唔唔的感谢呓语就从天空传来。

谁能说这 “失而复得”不是人生一喜呢？在乌兰哈达火山地质公园这一番际遇，于阿敏，爱“娃”回归固然一喜，于我乃至我们，心灵有悟得润何尝不也一喜？爱“娃”回归，一是缘于有爱，对所属心怀满腔的钟爱；二是爱不言弃，纵困难重重不舍弃不放弃的精神；三是不弃则求，勇于寻求帮助的思维；四是所托良人，考验自己的眼光；五是助人者能，包括德能与才能，善良的蒙族小伙热心助人、体壮艺高，可谓德才兼备；六是“打铁还需本身硬”，老生常谈却犹似真理。那“娃”如果身子骨能如德力格尔的“娃”那般强壮，当有足够的力量抗拒火山那巨大的磁场；七是天时不负人和，挂钩与勾栏相连接的瞬间，山风刹那的平静难保不是感念于众人之诚；八是终究人性有光辉，德力格尔放弃生意大好的黄金时段、倾注了他整个下午的精力、坚持拒收阿敏的物质感谢，在充斥着金钱味的现实社会，那一抹纯良足以动人；九是丰富的知识储备好重要，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火山是一个巨大的磁场，倘若开始知道机型偏小道力娇弱的小家伙难以抵御磁场的吸力，自然不会让他贸然升空，当然，也就没有了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