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天到火车站接客人，晚点半个多小时，百无聊赖，就找一个擦鞋摊擦起了皮鞋。擦鞋摊边上放有一对拐，想来是一个残疾人。大大的口罩和帽子之间，露出了灰白的头发，让人不禁心生同情。就在不经意抬起头来的一瞬间，他一下子喊出了我的名字；而当他扯下口罩之后，“长脚七！”我也瞬间认出了他。</p><p class="ql-block"> 数十年前，就在火车站这一带，那可是他长脚七的地盘。那时候靠着这个旱码头吃饭的人极多，小偷小摸、设局诈骗每天都会发生数十起。不是公家不尽心，而是天天都在喊口号搞革命，那里有心思管这些。就是来了号召搞突击抓一下，也是雨过地皮湿，风吹又还原。当时光靠着火车站“吃饭”的，少说也有上百人。</p><p class="ql-block"> 长脚七在这些人之中，是属于“吃调脸”的，也即是趁人不备顺走旅客行李的那种。可能会有人说，那里有顾客不看行李的，傻啊？其实这帮人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有同伙在人群中故意制造混乱，而吵架打架是最常见的手段，又有多少人能忍住看热闹的习惯呢。因此一场小闹剧就够他们顺走好几个包。</p><p class="ql-block"> 从上面可以看出来，他这个行风险不大，技术含量不高，所以做的人最多，刚入行的、胆不够的都可以做。但要做到有“长脚七”这般江湖诨号的其实很难。顾名思义，“长脚”就是跑得快，“七”就是家里兄弟姊妹多，属于父母放养不管的那种。就凭他腿长有力跑得快，他的收获是这帮人中无人能比的。有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拧着个大包歪东倒西的跑，失主空着手拼了命愣是没有追上他，看客们都忍不住笑起来，于是“长脚七”的诨号就归他了。</p><p class="ql-block"> 不光腿脚快，还要地形熟，长脚七在这方面也是一绝。那时火车站周边几乎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自建房，见缝插针，乱搭乱建，近千户人家把整个区域弄得一团乱麻。有一次上面要求“严打”，两个片警带了十多个人追进去，小半天也只是空手而归，长脚七像是遁了土。后来我问他究竟躲哪儿了，他说是钻进了他也不知是哪家，蹲在一个角落盖上一条被子睡了一大觉。</p><p class="ql-block"> 不过长脚七并没有风光几年，就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后来听说是由于长途客车站搬迁，那边的人失去了“饭碗”，就来火车站抢地盘，最终发生了火拼。长脚七被人挑断了脚筋，从此消失于江湖。再后来火车站棚户区改造成成排的楼房，加上无处不在的监控镜头，人们的一举一动都能盯着，谁还敢造次。火车站的整个江湖就此彻底消失。长脚七的故事也只是深藏于少数人的记忆之中。如不是这次偶遇，恐怕我再也不会想起这个人来。</p><p class="ql-block"> 本来以为他会难堪，却发现他很是开朗，嗓门洪亮且笑声不断。在谈到当下的生活时，他说有政府照顾吃着低保，出来擦鞋能挣钱就不去领低保，留给更需要的人。他说：凭劳动吃饭，不丢人。这就是我儿时的伙伴长脚七的故事。尽管他曾经是一个祸害过他人的人，但我现在讲出他的故事，也不觉得很丢人。你觉得呢？</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30日</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