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缘——珠兰

晨钟声鸣万物欣

那时候去一排驻地有两条道路可走，一条从山脚绕山半周，然后摆渡过岷江，但路途稍远。另一条路就是翻越乌尤山（也叫青衣山），再乘船渡过岷江。如果这样，山顶的乌尤寺就成了我歇脚的地方。因为这后一条能少走很多路，于是我经常翻山。久而久之，便和寺内的方丈师父逐渐熟悉起来，甚至建立起了忘年友谊。

这位方丈就是遍能师父。遍能师父佛学精进，高品大德，曾任乐山市佛教协会会长，中国佛教协会常务理事等多种佛教界职务，以及四川省人大代表的职务。在佛学界和社会上都很受尊重。

遍能师父的书法很好，他的书法作品在网上叫价数万。乐山人文风极盛，那时不管大小餐馆，没有几幅名人字画根本就不敢开店。而能有一幅遍能师父的作品，也是很了不得的。记得我拿着师父书写的对联去装裱时，装裱师傅还惊讶不已，评论了许久，并感叹道：“能有遍能师父的对子真是不易！”

遍能师父送我的对子：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那时候正值文化大革命后期，寺里的佛事极少，上山看庙的人也不多。倒是有些“文人骚客”常常上山聚会，或住上几天搞什么创作，或开个笔会画几幅画，不过图几天凉快而已。我就曾在寺里见到李琼玖作画，原说状态佳好时给我写幅葡萄，结果我急急地调走了，葡萄也没“吃”着，遗憾了一辈子。

佛事少了，做其他事情的功夫就相对多了。师父会写写字，读读经，也会写信与他人联系。我看到过师父与赵朴初会长的通信，当然师父并不称其为会长，而是称他为朴初居士。师父眼睛不好，患有青光眼，有时会下山看病。如果碰巧我正好上山，也会陪他下山就医，因为他自己摸索下山很不方便，有人搀扶会更好些。

遍能师父为人谦和，慈眉善目，谈吐文雅。我上山找他时，只要不是特别忙，他都会抽时间和我说说话。师父是人间佛教思想的积极倡导者和践行者，对人都非常客气，有问必答。不知道为什么，他和我格外亲和。 我们常常在僧舍，藏经楼，尔雅台坐而泛谈。师傅总是一碗清茶，不紧不慢，轻谈细论。

记得藏经楼旁边有棵很大的白兰树，当地人叫它黄桷兰，开花时滿园馨香领人心旷神怡。

二楼廊道上有几个摇椅，那摇椅做得十分巧妙精致。我们看到的摇椅，一般在椅子下面都会有两个弓形底座。但这里的摇椅没有底座，而是用几根木料在四条椅子腿上巧妙支撑组装而成，关节处可以自由活动，造形独特而精致，摇晃起来丝滑无痕。我仔细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搞清楚原理。由于躺坐舒适，又有白兰花轻幽的香气熏陶，我时不时会在那里睡个午休。

一天天气格外炎热，我有点躁动不安，师傅倒是心平气静，呡着清茶，读着经书。他看我心浮气躁的样子，微笑着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们走到一片静处，岩上开凿了一个洞。洞穴并不大，洞口滴着些许水帘，洞内也有些许渗水，水沿着洞底凿出的水道缓缓流到洞外，洞内显得十分清净幽凉。

洞的面积并不大，正中有个石桌，石桌旁两个石凳。洞内比外面的温度低不少，夏日炎炎，这里的确是一个“坐而论道”的好去处。我说，“这地方不错，比外边凉快多了！”师傅说，“那就在这里多坐一会儿吧。”我对佛教知之甚少，常常提些幼稚的问题，师父却总是耐心地回答，从不敷衍。

我问佛教中的无形，也问佛教中的无愿……师父缓缓的回答着，慢条斯理通俗易懂。我却心不在焉了，因为我闻到一股清远绵长的轻香。我“眼观四路”，不停地搜嗅，师父猜到了原因，笑着问道，是不是闻到什么香味？我说“是的，我喜欢这种香味”。

师傅高兴的说，“那你找找看，是不是能找到香味从何处来？”我站起身来四处寻找，终于没有找到。师傅笑着走过来，指着一旁的植物，“是它的花香。”我跑过去扒开树枝看了半天，“没开花呀！”“那一颗颗小白点就是它的花。”

“这是什么植物？我从来没见过。”“珠兰，花很小，香气悠长，清香幽淡，很耐闻。”“我能不能拿一棵回去种种？”我起了贪心。“当然可以，你到它的根部找一下，看有没有发出的芽，找一颗芽带回去种就行了。”我兴致勃勃地扒着那捧植物的根部翻找，还真找到一棵小芽。我小心翼翼的连带苞芽切下一小段根部，又用打湿的报纸包起来，急急忙忙告辞而去。

我把那棵宝贵的小芽带回连队，找来一个花盆，还刨来一些腐殖土放在花盆里。于是就开始了小心培护，无微不至的照顾，一天三遍的观察。小芽开始发育了，一点点长大，眼见叶子都要伸展时，却觉得它有点萎靡不振。嫩叶发白，还剥落了一片芽叶。急刨开盆土一看，根部腐烂，完了！

珠兰死了，我很沮丧。浇水太多了？关心太过了？搬动太勤了？施肥太重了……我始终想不明白。那是遍能师父送我的珠兰，竟然没有养活！我想，真正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与佛有缘而无分吧？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