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影的心愿

阳光下的风

我一向对歌颂苦难生活的作品嗤之以鼻。但最近听到一个故事，却想把它讲出来。我不是违心，只因为在这个故事中苦难的生活不是重点，重点是苦难中还能保持乐观态度和奋斗精神的主人公。他让我肃然起敬。对于有志向愿意拼搏的年轻人，他们的苦难是暂时的。夜再漫长，终会有曙光照亮大地的一刻。风雨再疾骤，也会有彩虹绚丽夺目的时候。

​ 有一个名叫云峰影的少年，他陶醉于《徐霞客游记》所记叙的名山大川的秀美景色之中。他知道自己家庭条件不好，不敢奢望能朝碧海而暮苍梧。他只想去离家乡并不很远的嵩山去看看，顺便游览一下少林寺。他有这种想法其实不难理解：在不少人心目中少林寺是天下武学之源。许多男孩心里都有一个武侠梦，希望自己有一天能仗剑走天涯。除暴安良，做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业来。

​ 云峰影的父母都是自由职业者。以前他们的职业还算稳定，近年来不少本地企业破产或者外迁，他们也不得不经常变换工作。云峰影存钱去嵩山旅游的可能性就像并夕夕的砍价，始终是差一点达不到目标。父亲给予云峰影学习进步的奖励越来越少，以至于他面对儿子喜悦的笑脸时有些愧疚在心。这样的过程对于云峰影而言固然是忍耐度的考验，在他父亲看来则是一种煎熬。

​ 终于有一天，父亲对云峰影说：“以后希望来临的脚步会快一点。我又找了一份兼职，那个老板说大干半年，春节除了工资还有额外一个月的薪水作为奖金。这是不是未来可期？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你就可以去少林寺里与天下英豪讨论武艺了。”云峰影大喜过望，他回报父亲以温暖的拥抱和颊上一吻。

​ 父亲每天不知疲惫的工作。苦难对于没有指望的人来说是无尽的折磨，但对于对儿子满怀热爱的父亲来说则是砥砺。父亲决心把自己锻炼成一柄无坚不摧的长剑，让儿子持之笑傲嵩山之巅。这也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他自己无法实现的愿望只得寄托在儿子身上。儿子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他同样会欣喜若狂。

​ 父亲每天下班不顾遍体的疲惫甚至疼痛，与儿子分享工作中的琐事。那些在别人看来幼稚可笑甚至堪称耻辱的事，他也说给儿子听。云峰影很懂事，他知道父亲之所以忍辱负重全是为了自己。他同样把在学校里有趣的见闻说给父亲听。这成了他们每天睡前的小插曲。有时说到精彩处，父子两个都禁不住莞尔而笑。苦难的生活有了这些调味品，变得不再枯燥无味，也值得闲暇时回想一番。

​ 春节很快就来到了。云峰影考试又得了第一名。他心里的快乐如同腊梅的花朵，簇簇凌寒绽放。云峰影知道，把这个喜讯告诉父亲，父亲虽在意料之中，也必满脸欢笑的夸奖自己不已。然而，出乎云峰影意料的是，父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反应大异往常。父亲的笑脸很勉强，他的笑容一闪即逝，然后又强颜欢笑，抱了抱儿子，把象征嘉奖的一张钞票给了云峰影。

​ 云峰影没有发现父亲的隐忧。是他的母亲发现了端倪。她问丈夫何以眉梢眼角都锁着淡淡忧愁。丈夫见隐瞒不过，只得把原因说了出来：那位曾承诺除了工资还要额外给奖金的老板跑路了。员工们不仅没拿到奖金，连拖欠了半年的工资也成了泡影。答应儿子的旅游眼看要落空了，他怎能不难过？她劝他想开点，儿子还小，来日方长。谁遇到了言而无信的老板，都只有自认倒霉。找有关部门，多是套话连篇。难道工人们还能恶意讨薪不成？那样也太得不偿失了。

​ 他答应了妻子。但是当她离开后，他又陷入了痛苦之中。老板可以言而无信，自己怎么可以失信于儿子？父母是对孩子影响最大的启蒙者。言出必行的形象一旦毁坏就意味着孩子的信仰可能会崩塌。现在社会上失信的现象是越来越多，自己随波逐流岂不是变相的推波助澜？所以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在春节之后的某个双休日去嵩山一游。

​ 想到这里，父亲喊来云峰影，重新把他拥在怀中。半是微笑半是凝重地告诉儿子嵩山之游的日期可以具体确定下来了。云峰影喜得心花怒放。他们言定云峰影将随着某个旅行社在三月中旬的周末登上嵩山，俯瞰景区风光。然后步入少林寺，观武参禅。云峰影非常兴奋，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 等儿子入睡后，他又在床上辗转反侧。目标是定下了，现在到了考虑实现目标的方法了。要想从既定的开支中节省出来数百元，对于一个贫穷的家庭几乎是不可能的。上有两个年老体弱经常需要吃药的老人，下有上学的孩子偶尔还需要应酬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喜宴，这对贫贱夫妻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没有多余的积蓄，也不好向人开口去借，看来只剩下一条途径了。

​ 为达成儿子的心愿，也为兑现自己的诺言，他只能去卖血。好在他的身体在风风雨雨中砺练得异常强壮。人的体内约有四千到六千毫升的血液，卖几百毫升影响应该不大。为了让儿子能在旅途中玩得尽兴，他半个月内两次卖血。除短时间脚步轻浮，头晕目眩外真的没有太大影响。

​ 出游的时刻姗姗而来。云峰影如愿以偿坐上了大巴车。在挥别之际，他与父亲的泪水同时夺眶而出。但二人流泪的原因却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