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哈思堡

孙从植

靖远县石门乡小口村哈思社古称哈思吉堡（简称哈思堡），位于靖远县与景泰县交界之黄河东岸，美丽神奇而历史悠久。早年间，由于哈思堡在丝绸之路所处之重要位置和作用而蜚声遐迩，知名度很高，有“哈思堡，有三宝：哈思梨、鸽子鱼、小口枣”之美谈，这三种土特产都是昔日上贡朝廷之佳品。

在当地，哈思东西堡门、南寺台、子孙宫、九天圣母殿、悬塑庙、大寺庙院、八岔咀、大土堆、瓮城、马埫、海壕等古迹，都能勾起许多故事，然而能罗列古迹背后一二其详之人已寥寥无几。至于哈思堡北堡墙消失于何时，哈思堡北街又为何无人居住，云遮雾绕，令人神往。

或许，通过审视哈思堡的一些老照片，追寻照片背后的故事，即能对人们进一步了解哈思、探究哈思、追忆哈思，有所裨益。

哈思堡（石生行摄）

（一）哈思之由来

靖远县志载：汉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年），“武帝西巡至雍，西临祖厉河而还”。丝绸之路东段北线大约在此时畅通，路线始自长安，溯渭河而上至宝鸡，翻越陇山，在靖远渡河而西。彼时多为筏渡，渡口数矣。

从黄河小口段西渡黄河，经景泰、古浪抵达武威沿河西走廊西行，是丝绸之路较早路线之一，哈思堡地处交通要道，又距河渡很近，想必已具规模村落且建成客栈，供过往客商洽谈休整，车水马龙，驼铃阵阵。至于村名为何，尚未见载于史籍，是否称哈思堡，不敢妄断矣！不过，哈思之名似与少数民族政权元朝有关。在蒙语里，哈思之意为“美玉”，究其名可见当初哈思堡之珍贵与美丽！其周边除以蒙语命名之哈思山外，还有毗邻之打拉池、锁罕堡、乌兰山等，与其共同承载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意义。

传闻，古时从水泉堡通往石门乡七十里道路两旁山上，草木丛生，森林茂密，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民众趣名之曰“黑森林”。今裴堡村一带的黑土层，正是植被累积深埋而成肥厚腐殖质黑壤土之演变，目前仅存之哈思山原始森林见证了这一切。在哈思山肥沃温暖的怀抱里，多种名贵药材和奇花异草生长其中，装点着它的挺拔和妩媚，放眼望去，哈思山草木葱笼柔美，苍松翠柏参天而立，敏捷之岩羊穿梭腾越，稀奇之麝獐活跃其间，绚丽情景如诗如画，由此遥想昔日座落山下之哈思堡，必定生态宜人，环境优美，与景色如画之哈思山遥相呼应，相得益彰，“美玉”之誉名副其实。

哈思堡建成于大明（1572）万历新政伊始，历经岁月洗礼，其繁华至少延续到清代康乾盛世，与相距十里而先期建设之索桥（1567）和随后修建之铁锁关（1601）、索桥堡（1614），均是隆庆理河之系列建筑，繁盛贸易，声名远播，成为过往客商驻足休整及后来安家落户之首选福地。两堡常住户一度达五百五十余户两千多人口，“山陕修路碑”勒石记载山西商人胡正宽即落户哈思堡。

大明隆庆五年（1571），“永安诸堡复设参将，统驭卫所堡寨，撤去防冬犯守边官军”。哈思堡作为诸堡之一，兼丝绸之路的繁华商埠和屯养兵备之军事要隘于一身，闻名遐迩，烜赫一时，留下过许多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足迹。据《人文靖远》载，明兵部尚书张佳胤、御史宋贤、侍御詹理巡视、巡兵靖远时，都曾莅临哈思堡，登上哈思山，驻足黄河岸边，诗兴勃发，留下许多脍炙人口名篇佳作。

哈思山原始森林（网摘）

（二）哈思堡“三宝”

哈思梨属冬果梨类，因产于哈思堡而得名。其果实个头均匀，卵圆形态，成熟后鲜黄亮丽，质细脆嫩，色味俱美，品质极佳。古时曾是靖远特色贡品之一，因切开后剖面不易氧化，色味隔夜不变而著称。哈思梨定植面积小，仅哈思南园子和大街园子少量栽植，移植别处，其果实风味变差，市场少有出售，多为礼品馈赠亲友。1976年黄土坡电灌工程引上黄河水灌溉农田，哈思堡地下水位上升积盐，果园土壤盐渍化严重，以致梨树相继死亡，哈思梨已近绝迹。

鸽子鱼是鲤鱼的一种，头小腹大，眼小而带红圈，体窄嘴尖，胸腹侧各有一根对称的硬鳍，形同“十字”，背部褐色，腹泛白色，侧看形似可爱的鸽子而得名。多栖息在河水湍急的峡谷水域，黄河小口段“双旋”及下游的“黄石头”聚集较多，因其种群数量稀少而弥足珍贵。2007年，鸽子鱼被国家纳入二级保护鱼种，在黄河鱼保护名录中被列为一级保护。

小口枣因产地位于小口村而得名。鲜枣果大粒重、香脆可口，干枣肉厚味甜、营养丰富，含糖量高，有“滋补解毒，活血化淤，健脾润肺”之功效，为百药之引，长期食用可延年益寿。小口村是四面环山的低海拔盆地，气侯温和，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红黏土肥沃，加之优质泉水浇灌，枣树生长条件得天独厚，种植历史悠久，至今有400多年。哈思社是小口村王滩一社，种植大枣与本村环境相同，其果实品质无异，而离开小口村种植之大枣，其品质也大不如当地。将来，随着黑山峡水库建成，小口村石、王两滩的枣树大多被淹没，能保留小口大枣纯正口味的就只有哈思堡种植之大枣矣！

小口枣树林（才让扎西摄）

（三）北寺和南寺

传闻，古时有一过路商队，借宿哈思北面十马店之馆舍，商队长夜梦神仙点化，皈依佛法，在十马店侧建成北寺出家为僧。此事虽是传闻，但佛教沿丝绸之路逐步传入中国内地却是不争之事实。丝绸之路被公认为商贸之路、佛教之路、文化之路，哈思堡作为丝绸之路之重要绎站，自然是佛教东传的中转站，所以，北寺的落成是顺势而为。至于建寺时间，根据遗址的地形地貌判断，应该和位处丝绸古道北路、建在北魏（439——534）的景泰五佛寺、靖远法泉寺差不多一个时期，寺沟、寺背后皆由北寺得名。只是北寺何时消失，又何时变成了榨油作坊，无从考证，只有残存之油坊台，偶尔传来淙淙泉声，仿佛诉说晨钟暮鼓，禪影青灯的幽幽往事。

南寺比起北寺要晩一些，但其兴建起码也在佛教完成本土化和寺院遍及各地的唐代之时。北寺之后、南寺之前还有哈思堡东沙河的万泉寺、哈思堡西的李家寺（今遗址均无考），康熙《靖远卫志》载“龙池寺（哈思堡南）”即口传至今的南寺。让人印象深刻之南寺台遗址，虽已被拓为旱砂地，但地边山坡上经常会有残砖破瓦出现，印证这里有过寺庙类建筑。可现在来到南寺台，看到遗址上成片枣树林，不禁生出斗转星移之感而唏嘘。

再放眼附近的和尚园子、和尚洼、油坊台对面之大寺园子以及生产队时期被称作和尚槽子的耕地，均能佐证哈思堡与佛教之厚重渊源，令人喟叹不已。

北寺遗址一一油坊台（孙万生摄）

（四）大寺庙院与腰塘山

古时哈思堡神庙甚多，有“全神之地”之称谓，据说天地间有哪方神圣，都能在哈思堡的神庙里看到。大寺庙院是神庙最多的地方之一，来这里朝拜的信众络绎不绝，香火极旺。但五十多年前，大寺庙院里仅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庙，当地人称“悬塑庙”，是祖父正礼公、表祖父王姓学儒公塑绘。

“悬塑庙”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被拆毁，同期被拆的有位于后崖的子孙宫，位于下庙滩的九天聖母殿，因城隍庙是是学生读书之教室而免于被毁。说来也怪，在拆除庙顶盖时，突然窜出很多条蛇，墙上、地上、院子里爬的到处都是，尤其一条差不多碗口粗的白蛇，穿梭在横七竖八的木料之间，长长的信子吐个不停，凶相毕露，惊跑了所有前来拆庙的人；一棵生长在神庙院内可四人环抱且枝繁叶茂的百年古槐，在拆庙后的第二年枯萎死去。这些怪异现象被人们口口相传至今，成为“悬塑庙”最神秘的注脚

腰塘山是大寺庙院背靠之山，据说也是哈思堡的神山，颇具神秘气息。在半山腰有一条石缝，似人张开之大嘴，长约三米，最宽处零点五米左右，深度不详，无人去探测过。长辈告诫说：石缝对应哈思堡上、中、下三段，千万不要抽开砌在石缝口的石块，否则会给对应的人家带去口舌之争！很多年过去了，那条石缝还被保护着吗？这种带迷信色彩的传言是否还有人相信？被毁坏的神庙成为一种记忆，只是偶尔在人们的脑海里还会泛起涟漪，免不了添点茶余饭后之谈资。

大寺庙院遗址暨腰塘山（孙万生摄）

（五）大土堆和八岔庙的传说

大土堆位于哈思南滩中段的水道道处，与八岔咀隔小砂河相对，形态呈圆锥状，底部直径三十余米，貌似人为堆起，何年形成？寓意为何？众说纷纭。一说八岔咀上曾建八岔庙（也称蚂蚱庙），大士堆上曾建过一座两层的财神阁（上层供财神，下层人行通道），两者之间存在神秘关系，是一位外地高人为哈思堡布的风水局；一说大土堆纯粹就是一个自然土堆，并无什么特殊含义。而八岔庙，则是哈思堡人为了祈福而特意修建的。人言籍籍，无从考证。传说中的庙、阁早已不复存在，就连大土堆也在前些年被十九叔良生平整成水地了。

八岔庙遗址（石生荣摄）

（六）远逝的遛马场

我在孩童时代，哈思堡东、西、南三面墙体基本完整，尤其东堡门，外形庄重肃穆，蔚为壮观，是全庄最高点。奇怪之处在于堡门外有一个和堡墙差不多高的土围子，要到堡外只能从土围子里绕着才能出去，不知道这个土围子有何用途？难道是为了遮掩“冲”堡门而来之大路？

出了土围子有两条路，一条是过南滩出行的大路，一条是顺马埫去黄土坡、柴头湾等农田的大路。南滩、马埫两处地名之来历颇多饶舌。南滩是相对于腰塘山而言，如果按哈思堡论就应该称作“东滩”了，看来古时侯南滩大路两傍都是住满人的。而马埫，老辈们说是哈思堡当年驻军的遛马场，至于东堡门前的土围子，拙见应是古城堡防御结构体系之瓮城。但不管怎样，作为曾经的存在，它们都是哈思堡辉煌岁月的见证者，是这片热土之骄傲！

哈思南滩（石生荣摄）

（七）海壕之联想

海壕位于哈思堡南端，靠近和尚园子，是石崖坍塌后形成的一道壕沟，壕深约三米，宽四米左右，长不到三十米，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初，被父亲改造成砂地种菜，后因天旱少雨弃耕。十年前，又被八叔成生推平，整修成一块水地栽树，已看不出壕沟的模样了。

为何称海壕，一直未得其解，后来看到哈思堡周边山坡上和沟道、沙河里散布的巨石、崖体，方联想到海原大地震，原来这一切都是海原大地震造成的！海壕，也许就是这一重大灾难的见证者！海原地震是中国历史上一次波及范围最广的大地震，靖远县也曾深度波及，这也就不难理解，哈思北堡墙消失的原因所在。

可为何只有北堡墙消失了呢？这与哈思堡的地理环境有关。哈思堡东高西低，在人口鼎盛时期，东南西三面堡外都有人家居住。南面坡度小，小沙河流域面积不大，洪水流速缓慢，对村庄冲刷影响较小。而“北堡墙随石门沙河蜿蜒而建”（摘自《人文靖远》），该沙河流域面积远超南面沙河百倍不止，坡度极大乃至悬崖，每遇山洪暴发，则水声若雷，震耳欲聋，惊涛骇浪之场景让人心悸！哈思堡北端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洪水泛滥的致命性冲击！可以说，北堡墙的消失是'多年来洪水冲刷和大地震毁坏双重作用的结果。至于北街为何无人居住，可能是临险地而不能安居乐业的缘故吧！

残留的一段堡墙（孙万生摄）

（八）大街园子和南园子之往昔

与哈思堡有关的诸多地名，都有较强的方位感和归属感，如水头园子、上滩和下滩、北寺和南寺、上水洼和下水洼、何家湾、和尚园子、和尚洼及和尚槽子等，并根据其情况变化及时予以更改，如将北寺台改为油坊台。孙氏先祖早就定居于此，其历史变迁与孙氏在哈思堡之繁衍生息戚相关。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哈思常住七姓二十四户（其中：石姓八户、孙姓六户、王姓六户、尤姓一户、贾姓一户、张姓一户、路姓一户），一百二十余口人。唯孙氏一脉全程见证了哈思堡之兴衰与发展，族人同为始迁祖十一世大槐公之后裔。

孙氏历代谱序载：哈思孙氏克称巨族，鼻祖讳道真，明万历年间经商，由泾阳县五寨堡移家居此，至三世分为北街支（讳耀先）、南街支（讳耀远）。另据不完全考证，哈思堡孙氏祖籍地现为陕西泾阳县三渠镇武寨府村，同宗人口，已逾两万，因孙氏总谱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烧毁，传言祖上乃富甲一方之巨商，分为四门（与哈思孙氏二世祖四门吻合，甘陕两地疑似同一始祖，哈思堡一脉属大房），昔年曾流传"冯家的衣裳，牛家的房，孙家的金子拿斗量"（详见拙作《哈思堡孙氏“根”在哪里之我见》）。富裕人家到一地安家，必定大兴土木，购置田园，以高门第。以此论之，北街园子、南街园子正是此时与祖上有了归属瓜葛。

哈思堡孙氏家道中落大致从五世开始，究其原因，天灾人祸是为主因。诸多分支纷纷迁徙异地，房产陆续易手他人，至新中国土改时，北街园子为居于大街的石姓人家所有，是为大街园子；南街园子则分属堡内多人，权属分散，因园子曾是孙氏祖业，又地处哈思堡之南，是以方位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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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丝路绎站哈思吉堡（横看）

王复库摄影-孙治中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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