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县长、抗日英烈顾永田

亮堂堂

(这是顾永田留给我们唯一的一张照片，中排右二戴眼镜者为顾永田，这个年轻人刚毅、内敛，甚至还有些学生气)

　　好县长、抗日英烈顾永田

白尚立

1940年春，《新华日报》(华北版)以沉痛的笔调刊载了一条消息：“临危不避无负人民之委托 万家悲痛老妇焚香哭英灵”，说“他的死，不但是晋西北人民的严重损失，也是中华民族的重大损失。”他是谁，他的牺牲为何令万家悲痛，又因何在当时引起如此剧烈反响？他是一介心怀报国之志的进步青年，他是一位临危受命敢于担当的年轻县长，他更是一名无畏生死、血洒沙场的抗日英雄。他，就是晋西北反“扫荡”战斗中以身殉国的抗日英雄——顾永田。

（顾永田）

　　顾永田，1916年出生于江苏省铜山县(现徐州市)大黄山乡西朱家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他8岁丧父，全靠母亲一人把他们兄弟姐妹拉扯大。顾永田天资聪颖，12 岁入本村小学读书，仅一年就学完初小课程。次年他考入徐州第一高小，是在老师和邻居们的资助下才毕业的。他15岁考入徐州铜山师范学习，第二年即1931年，发生“九一八事变”，日军侵占东北，中华民族处于危亡之际。顾永田怀着强烈的救国愿望，在校率同学们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成为铜山师范学生抗日救亡团体的领导人之一，并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后因特务告密，学生抗日救亡运动遭到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残酷镇压，顾永田也不幸被捕。后虽通过多种渠道努力而获释，但已被学校开除。不得已，顾永田被迫离校，开始了他漫漫的寻找革命之路。

1936年深秋，顾永田来到北平，经同乡北大学生孙传文(孙陶林)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年末赴延安学习。1937年，他由延安到达山西，参加了薄一波领导的山西牺盟会，任牺盟会总部执行委员和太原市二区牺盟会特派员，并参与了在太原工人中组织“山西工人武装自卫队”(简称工卫队，后称工卫旅)的工作。11月上旬，太原失守，工卫队遂撤出太原，转入交城、文水山区，配合八路军一二0师开展敌后游击战。在此期间，顾永田任工卫队连政治指导员和营教导员等职。

1938年2月，日军长驱直入，阎锡山的旧政权土崩瓦解。2月15日，文水县城沦陷，其时日伪汉奸嚣张，地痞流氓横行，人心惶惶不安，人民生命财产遭到严重损害，整个县城、乡村一片混乱。当时牺盟会和工卫队向阎锡山当局推荐顾永田为文水县抗日政府县长(县政府驻地在交城山区)，彭敏为秘书。

顾永田上任后，不负重望，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工作。首先组建地方武装，建立了文水县游击大队，密切配合工卫队深入文水平川开展工作；摧毁了伪政权，建立起各区、村的抗日新政权，取代了由地主豪绅把持的旧政权；吸收地方爱国抗日知识分子参加抗日，并组建了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儿童团等抗日群众团体；废除了过去对农民按地亩摊派的不合理负担，实行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有人出人的合理负担和减租减息政策，从而大大激发了广大人民群众的抗日热情，青壮年踊跃参军参战，妇女们日夜做军鞋，人民群众献军粮，积极支援前线，整个文水群众的抗日情绪空前高涨。

顾永田任县长期间，文水县不仅抗日工作做的有声有色，而且其他各方面的工作也搞得十分出色。河水灌溉是多少年来文水农业浇灌的一大难题，积疴居多。他提出“上足下用”的新渠章，重组县水利局，主持修筑了“天义堰”，全面整修了大小干渠，使文水县当年粮食产量猛增20万石，有力地支援了抗战。为了抵制伪钞，发展地方经济贸易，整顿金融，他主持发行了“流通券”；为了发展农村经济，组织纺织厂纺棉织布；为了增强民众体质，禁烟禁毒；为了发展国民教育，整顿教学，恢复了全县停办的小学，并训练教师，加强小学教育。他经常深入群众宣传抗日，教育群众“宁死不做亡国奴”。

顾永田在任期间，政绩卓著，赢得了人民的衷心爱戴和崇高赞誉，广大人民群众一致公认他是文水县前所未有的好县长，被誉为“人民的好县长”，就连当时统治山西的阎锡山也不得不承认文水是抗日模范县。当时，他的名字在文水、交城县乃至八分区军民中广为传颂。而敌人对他闻之丧胆，恨之人骨，曾多次悬赏缉拿，欲置他于死地，但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掩护下，多次化险为夷，安全脱险。

1939年3月，阎锡山在陕西宜川召开“秋林会议”，公开发表反共投降言论，妄图破坏统一战线。顾永田参加了这次会议，并在党的领导下与阎锡山进行了坚决斗争。为此，我抗日新军、牺盟会的主要领导干部一起被阎锡山软禁，并灌输反共思想，企图以“劝导”“感化”“高官厚禄”等收买，但都遭到坚决反对。此举，惹怒了阎。会后，阎下令撤销顾永田文水县长职务，并另派他的突击团接管文水政权。这一倒行逆施立即激起了文水县广大抗日军民的强烈不满和义愤，一方面派代表专程到兴县找第二行政公署主任赵承绶请愿挽留顾县长，另一方面召开示威大会，把阎派来的反动新县长撵了回去。迫于群众的压力，阎当局被迫撤销原命。

晋西事变后的1940 年1月，我抗日民主新政权晋西北行政公署成立，顾永田在八分区数十万人民的拥护下，在100多名军政民代表会议上，被推举为八分区行政专署专员。

不幸的是，顾永田专员没几天便牺牲在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场上。

我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的建立，引起了敌人的惊恐和仇视。盘踞太原、清源、交城、文水等地的日伪军，集结在一起，借春节之际，向我八分区进行第一次大规模“扫荡”。

（交城县地图）

　　2月10日（农历正月初三），根据侦察员的敌情报告和乡亲们送来的情报分析判断，进交城山“扫荡”的日军，很可能在岔口村汇合后，顺文峪河下来，预计第二天下午会经田家沟一带出山回平川据点。时任工卫旅二十二团团长的彭敏和顾永田专员研究敌情，制定阻击方案，决定在田家沟至野则河（村名）之间山沟两侧居高临下打一场阻击战。安排部署后，各部预先进入各阵地，彭敏团长在一个叫“窑儿坡”上指挥伏击。

2月11日下午约3点左右，坐在田家沟村边一边做针线活计、一边观望敌情的我方坐探单海花，给部队发出了敌人来临的暗号：将头上的毛巾拿下来，上下抖动。日军300多人沿着文峪河大道蹒跚而来。进入伏击圈后，随着彭敏团长的一声枪响，我前后两边埋伏的两连战士，一起向敌人猛烈射击。日军腹背受敌，伤亡很大，组织反扑，也被压了下去。

　　突然，彭敏团长听到后山阳湾梁上响起了激烈的枪声，那里是指挥所，只有顾永田专员和少数部队、指挥所人员和后勤人员。他感到不妙，立即派出战士去支援增援。阳湾梁上的战斗异常激烈，顾永田专员奋不顾身地指挥战士们顽强抵抗，又指挥后勤人员迅速往安全地方转移。

原来，敌人在大队后还有一股后卫部队。狡猾的敌人在西落沟(西落沟在田家沟以北两华里处)找到了汉奸张有立(乳名有立则)，并由其带路爬上了西落沟背后的南山梁，这里便是我指挥所。

为了不分散彭敏团长在前面阵地上指挥作战，顾永田专员机智勇敢地指挥着阳湾梁的战斗。在敌人不断加剧的枪声中，他突然胸部连中7弹，跌倒在地，鲜血从衣服上流了出来。卫生员立即将他的身体往下拖了拖，为他包扎伤口，但他用手捂着伤口说：“不要管我，让通讯员快到窑儿坡，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彭敏团长，要他猛烈打击敌人，消灭敌人。”

几个同志赶过来照顾顾永田专员，他自己也感到伤势很严重。在场的同志们看到顾专员这样重的伤情，心里都很难受和不安，不少同志抽泣着哭了起来。听到同志们的哭泣声，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同志们，不要难过，干革命就会有牺牲，但为革命牺牲是光荣的，为了打败日本鬼子，我死也甘心。”而后，他很吃力地用颤抖的手从身上取出文件，解下了手枪，交给了他的警卫员(乳名九儿)，请他把这些交给彭敏团长。他还想说什么，但已是很困难了，终因流血过多，随即就壮烈牺牲在他指挥战斗的阵地上，牺牲在他指挥员的岗位上，实现了他“战士捐躯沙场，为中华民族求幸福”的誓言，时年他才24岁。

已近下午6点天将黑，仍在前沿阵地指挥战斗的彭敏团长得知顾永田专员壮烈牺牲的消息后，非常震惊和悲痛。他稍沉默片刻，让通讯员通知各部狠狠打击鬼子，为顾永田专员报仇。

这次战斗近5个小时，敌人死伤70多人，我军伤亡30多人。虽阻击战取得了胜利，但文水人民爱戴的顾永田县长、晋西北人民信赖爱戴的顾永田专员壮烈牺牲了，战士和同志们都万分悲痛，心中都蒙上了悲痛的阴影。

2月12日天亮后，彭敏团长派人和文水县政府的同志一道来到田家沟清理现场，同志们十分悲痛地掩埋好烈士们的遗体。时任燕家庄行政村民兵中队长的段兴玉，十分崇敬顾永田专员。他以柴木棍棒扎了一个简易担架，与民兵们一起计划把顾专员的遗体抬到隐蔽处埋葬。途径冯家庄时，他独自从一个店铺赊了一匹白洋布把遗体裹了个严严实实。最后，他与部队、群众共同选址于东坡底乡燕家庄村东南塄则上自然村500米处麝香沟口的山坡上埋葬顾永田专员。

（段兴玉）

（交城山顾永田烈士的衣冠冢）

　　同月22日，八分区党政军民各界，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噙着泪水为顾永田专员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会。康世恩副专员致悼词几乎是一字一哭。到后来，会场已是泣不成声了。耸立的碑文中镌刻着无限深沉的怀念：巨星陨落兮，震惊西北，传来噩耗兮，大地悲伤！君为民族自由而战死，君为祖国生存而残殇！革命阵营丧失了青年领袖，日本军夺取了我社会栋梁。此仇必报兮，誓除日寇；君之大业兮，吾等承担。祝君安息兮，吕梁山畔。一抔黄土兮，万古馨香。史册留芳兮，忠贤宇宙。牺牲壮烈兮，为我民族之荣光。

顾永田牺牲后，晋西北行政公署机关报——《新西北报》发表了其壮烈牺牲的消息，并刊登了悼念他的文章。为了永远纪念他，八分区将一所中学命名为“永田中学”。文水县把一边山永赖渠（亦名永丰渠）命名为“永田渠”，如今，这条永田渠依然在惠泽四方。交城县把燕家庄乡命名为“永田乡”，后改为“永田公社”(现为东坡底乡)。1958年，顾永田遗骸迁葬于河北省石家庄市华北革命烈士陵园。其衣冠冢仍修葺如故，每逢清明节和农历十月初一，当地干部、群众、学生纷纷而至，举行纪念活动。1986年，康世恩副总理亲笔为顾永田题写碑文：“顾永田烈士永垂不朽”。2014年9月，顾永田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授予“抗日英烈”荣誉称号。

2024.11

参考资料：

吕庆和的《人民的好县长顾永田》

《交城革命历史人物志》之《顾永田》

附记：

参与掩埋顾永田专员的段兴玉，后来的几年间战功卓著，被评为区、县、专署民兵英雄。1944年12月，他光荣出席晋绥边区第四届群英大会，荣获特等民兵英雄第一名荣誉称号，成为《吕梁英雄传》中主人公雷石柱的原型人物。

也是从那时起，按当地习俗，段兴玉在顾永田专员的忌日、清明节、十月初一，总要到他的坟头进行祭祀，为烈士添把土，加块石，说几句心里话。而那匹白洋布款项，直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年间他才陆续还清。1958年，顾专员的忠骨移葬于石家庄市华北革命烈士陵园，当地人为了纪念他，仍保留烈士衣冠冢，原墓仍原地保存。再后来，段兴玉便带着孩子们给烈士祭扫，讲顾专员的英雄事迹，让他们在幼小的心灵里充满对革命先烈的崇敬和敬仰之情。段兴玉过世后，他的孩子们接力祭扫，这一传统一直保持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