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走出影院的时候,午夜的天空正飘着初冬的雨。法桐的叶子被雨水零乱的地贴敷在路面上,闪着冷清而晶莹的光泽。而此刻,脑子里却闪现着电影《风流一代》结尾处,巧巧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鞋子,把斌哥一个人撇在路边,加入到晨练跑步的队伍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是贾璋柯先生,耗时了22年了才拍摄完成的一部电影,这勾起了我的兴趣。在微信上预购影票时,距离放映不到一个小时。在我勾选座位时,才发现整场影院的座位竟然全是空的,无人订购。尽管如此,我还是选了一个座位,心里想,总不至于就是我一个人吧,若大的一个县城,会是我一个人的包场电影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事实是,观众不止我一个,电影开始后,又进来一对恋爱中的青年男女,依偎着坐在后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很满意这个小县城,毕竟还有两家影院可供选择。看不看电影,看什么样的电影,是人们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指责和怪罪谁的意思,当然,谁也没有这个资格,指责或者命令某些人,该做什么或不该做什么。我只想说,这是一部希望让更多底层普通百姓能够看到,能够看懂的电影。可惜,人们都在自己破碎的生活中忙碌着,没有时间,在一部电影里,关照一下可怜的自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像我,也不过是第一次看贾璋柯的电影。之前,曾从朋友的闲谈中,知道他是一位有个性的导演,和其他导演走的不是一个路子。不同,自然就是孤立的,是独行的。就像此时,我一个人行走在午夜的冬雨中,雨水斜斜地打在脸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风流一代》公映的消息,我是在手机里刷到的。不知不觉间,广播和电视就退出了我们的视线,手机成了人们获知信息主要渠道。可是我觉得,偶尔看看电影,接受一部电影所带给我们的冲击与震撼,于生命是必要的。电影,永远是艺术的至高境界,是所有艺术的综合体。当然,这也要看是什么样的电影,是谁执导的电影。电影中的一切,包括演员、服化道,包括灯光和背景音乐,都在呈现导演俱所有表达的意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部没有多少热闹成分的电影,人们大多是不会看的。还不如约几好友,喝个小酒来的舒服痛快,我曾经也这么认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在我看完这部《风流一代》,才真正认识到,贾璋柯导演不是来凑热闹的,他不是来凑中国电影这个热闹的。作为一代名导,他竟然不会没有考虑,一部电影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经济收益。通过这部电影,我断定,他不是一个迎合大众的导演,他在走着自己的路,不在乎票房的多少,票房的多少无非就是挣的多少而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的电影,就是给少数人看的,即便他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看到,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永远不要低估了现实的残酷无情,这一点,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只是想做他贾璋柯自己。他早就淡了世俗的一切东西,他什么都不在乎。不然,他怎么会用22年的时间,来拍一部电影?时间的成本,难道不是成本吗?人生有几个大好的二十年?什么样的社会反响,批评也罢,赞美也好,他都是不会在意了,没有人可以左右和撼动他。他坚持做心中属于自己的电影,这才是本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影片的故事不复杂。二十多岁的巧巧,和同样年轻的斌哥,都没有正当职业,他们的故事,从2000年大同的一处旧影院开始。短暂的感情之后,斌哥去了重庆奉节,巧巧也随后千里迢迢南下,寻找斌哥。一个是闯荡天下的梦想,一个是对一段感情的憧憬。斌哥不愿意与巧巧相见,大概是自己还没有活出个人模狗样吧。最后两人见面时,却以分手的形式,让这段感情在电影中告一段落。当两人再次相见,是在大同的一个超市里,此时已到了2022年的疫情期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两个人都老了,斌哥得了半身不遂,巧巧在超市做收银员,无意的抬头间,彼此都还认得,只是相视无言。情节就这么简单,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生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这全凭你怎样看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故事起于山西大同,剧终的落脚还是山西大同。从这里出发,最终还是要回到你出发的原点。为什么是大同,我不知道,这与贾璋柯导演是山西人,大概没有什么关系,三晋之地这么大,他完全可以选择别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许多人大概都会有过与贾导一样的梦想,曾经努力追求不同,渴望能够与众不同。但在时间的这条线上,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欢笑,一样的拼搏,又一样的衰老,一样的无奈,一样的流泪与叹息。所以,芸芸众生,我们脚下的路,大体是相同的。从出生开始,我们就走向一个大致相同的终点,衰老与死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贾导所追求的不一样,所表达的特立独行,到最终不还是要回到大同的原点,世间所有的一切,谁都逃脱不了。像风一样,无论东南西北怎样地刮,终是流向了贾导告诉的,那个大致相同的方向。大同只是个地名,贾导借助这个地名,表达了一个天下人普遍认可与认知的问题,却又是人生不可改变的一种宿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同的世界,应该是一个理想化的所在,天下哪会有什么大同,只不过有一个叫作大同的地方罢了。真正的大同世界,不知道我们还要走多远?这大概也是贾导的浪漫情怀,和《风流一代》留给我们的思考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止“风流”这个词,我的脑海里还有“一代”。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一代是二十年到二十五年。百年的人生,不过是经历四代的时光,而在这百年的一生中,能够允许我们风流的,不过就是一代的岁月。这是我在《风流一代》里感觉到的,不知对不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事实也是如此,人生值得风流的,也就是那么二三十年的好时光,如果不珍惜,就会像风一样,流走得无影无踪。期望所谓的一代可以更长久一些,五十年,八十年,或者更长。生命里的每一寸时光,我们都不应该浪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像电影中的女主角,22年前演巧巧时,那么青春靓丽,22年后还是她演巧巧,人明显的老了。这让人一点点的感觉到,时光在一个人身上流走的痕迹,青春,如此易逝,如此的不经折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终,贾导让电影中的巧巧,没有一句台词。一个主角,一个女一号,竟然在不说一句话的情况下,把导演心中的电影语言,表达得如此透彻而清晰,这就是贾璋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他心里很清楚,观众都不是傻子,如此简单的情节,如此明了的故事,所有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无力。无言的表演里,尽是人们对生活无需多言的阐释。反映普通人一代风流的电影里,巧巧和斌哥,是你,也是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情节的悲凉之处,是巧巧与斌哥在奉节的见面,而见面即是分手。一个男人,去外面闯荡的过程中,替别人背了锅顶了雷,梦想,终被现实刺破。同样,一个女人,千里万里地寻找着自己的爱情,憧憬着自己的未来,却终是心灰意冷,炽热的火焰被现实的雨水淹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折腾了一大圈儿,还是回到了原点。人从年轻到衰老的过程,不过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说的那么一代人,二十多年,没有多少更好可供折腾的日子。所谓大好的青春年华,不过是转瞬即逝。</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部电影,从二十多年前开机的时候,就注定是属于少数人的。而我,又何尝不属于这个世间沉默的大多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贾导给自己的这部电影,最终确定了《风流一代》的名字。这明明是一部反映普通底层人命运的影片,而我们普通人是否还拥有风流的资格?作为底层的大多数,我们拿什么去风流?起这样一个名字,是不是一种反讽,与普通人的一种自嘲,我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当然可以褒义地理解“风流”,更广义地去理解“一代”这两个词,这会让我们的生命,有了些许存在的意义。就像电影的最后,巧巧加入到了晨跑的队伍里,目光坚定而从容,尽管晨光尚未到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想起电影中,斌哥拖着“非常六加七”的身体,拉下口罩,核酸检测的棉签插进了他的嗓子。在新冠笼罩的阴霾下,我们选择了妥协。大概只有认输了,才有活下去的可能与希望,是这样的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璋柯先生与影片中的斌哥、巧巧本就没有什么不同,他的浪漫与理想,不是也像他的《风流一代》一样,遭遇到了这场午夜的冬雨吗?也如我一样,独自行走在这冷清的夜里。又似此时,我着笔写下的这些文字,本也不是什么影评,而只是自己的所思所想而已。人如鱼,在河流之中,鱼无法改变河流的方向。我们,只能别无选择地漂泊在风中,你怎么可能改变风的流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风流,也只是我们在风中,随它流去。当然,人总是生生不息的,一代一代。正如《风流一代》电影开场的镜头:男人,握一把活口扳手,面前是燃烧着的一堆火焰,画外音是沧桑的男人在呐喊“野火,野火,野火,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依然希望,有更多的贾璋柯,李璋柯,刘璋柯,永不听命于谁,永远只服从于内心,只做璋柯自己。期望,更多璋柯的电影问世,给人以活下去的勇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