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油城漫忆/●吴春安

吴春安杂家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长岭炼油厂,现名中石化长岭分公司</b></h5>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油城漫忆</b></p><p class="ql-block"><br></p><h5 style="text-align:center;">◇吴春安</h5><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一桶浑浊的河水打上岸,时间会将它澄清透明;一缸新酿的酒液存入窖,岁月会让它香馥甘醇。1983年秋从军校毕业后,我在湘北的那家炼油厂当过一年半驻厂军代表。涉世之初的一段人生经历,尘封10多年后启开,会呈现一种什么颜色?会品出一种怎样的滋味?</p><p class="ql-block">  金秋的羊城之夜,我踏着融融月色,在营区的木棉树下散步,思绪就像脱缰的骏马,不觉驰进了千里之外的油城。通向往事的路太熟悉了,所要寻觅的故人,也都在老地方活动,依旧是当年鲜活的面容,包括年轻的我。</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1984年摄于长岭炼油厂五山包生活区摄影店</b></h5>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友 谊</b></h1><br>  星期天,正忍受着难捱的孤独,楼下忽然有人在叫我,听那熟悉的华容口音,就知道呼朋引伴的,是杜伟、秋生和小扶。<br>  据人类学家说,人最怕的不是老虎狮子,而是寂寞。年轻的心最需要友谊滋润,也极易建立起友谊,正如歌儿所唱:“你不曾见过我,我不曾见过你,年轻的朋友一见面呀,情投意又合。”毋须更多理由。这种军民友谊的建立,是常减压车间工人杜伟穿的针引的线。第一次到食堂排队打饭时,他主动与我打招呼,并作了自我介绍。我家南县与他的故乡只一河之隔,口音相似,年龄相近,故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后来,他又将同乡好友职大学生秋生、教育中心干部小扶介绍给我,一起玩牌,跳舞,看演出。快乐共享,大家都有了快乐;忧愁分担,个人便少了忧愁。驻厂的日子有芬芳的友谊陪伴,过得欢乐、充实、富有趣味。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华容县籍的邓秋生,当时在读职工大学,后在厂计算机研究所工作</b></h5>   抱憾的是,我获得的关怀多,付出的少:聚餐多是他们做东,少有我请的机会;他们热情地张罗给我介绍对象,而我无法帮他们的忙。对此,他们不是强调少数服从多数,就是说军代表是“客”,他们理应尽地主之谊。再不,就说他们是老大哥(工农兵工人排第一,他们年纪也比我长几岁),关心我理所当然。有一点他们没说,我猜这种友善,还蕴含着对军队的热爱,以及对失落的参军梦的回味。我只有欣然接受的份。也有提出异议的时候,聚会喝酒他们在数量上过于关照我时,我曾不得不严肃地宣布对酒瓶实行“军管”。 <p class="ql-block">  那年,从保定刮来军民共建精神文明的春风。雷锋是戴过红领巾的,许是思维定势的作用,总代表派我当校外辅导员,与厂子弟小学开展共建活动,要求努力干出成果。从此,我这个大学毕业不久的青年军官频频出现在校园,诸如给学生讲故事,参加学生入队仪式,协助学校组织春游之类,成为我的工作内容。</p><p class="ql-block">  学校刘书记却想通过“共建”多出一项成果:安排我去听校花(也是厂花)C教师的音乐课,不厌其烦地介绍她的才智,还专门请我看工厂国庆晚会,那几乎是C教师的专场,独唱、合唱、舞蹈、乐器演奏、诗朗诵,一多半的节目有她参加,不禁为之心动。公私兼顾,在“共建”中找一个对象不也挺浪漫吗?未料到朋友们都反对,设身处地,体察入微: 杜伟说,女的太漂亮太活跃不是好事;小扶说,她是县城一个什么“长”的千金,与我这个农村娃出身的军官怕难合得来;秋生告诉说她比我大几个月,问我是不是真想找“老婆”?</p><p class="ql-block">  朋友的观念通过温馨的友谊传给我,疑虑中,安排在某老师家的见面我故意延误了,以致于影响了“军民共建”出“成果”,亦使我后来与油城的离别免去了缠绵悱恻。调离后平心静气一想,总觉得,就是出于礼貌,当时还是应该去见个面。成为我妻子的仍然是一名教师,不知不觉地沿用了刘书记灌输的择偶理念:最好找老师。</p><p class="ql-block">  这事当然不会影响朋友之间的友谊。我与他们保持了长时间的通信联系,通过精神交流的形式,使军民友谊得以延续。</p><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center;"><b>烙 印</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众口铄金,1987年夏天大兴安岭那场大山火,是春节晚会费翔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的歌唱燃的。而炼油厂附近林场的那场山火肯定与他无关,因为火灾发生的时间比他来中国早了整整两年。那场烧掉数千亩山林的大火,在我身上留下了一小块疤痕。当时,已打火6个小时的我疲乏至极,北风猛刮过来,为躲闪爆燃的火焰,手臂被身后一根燃着的树枝烫伤。疤痕记录着一个救火的故事,同时也烙进了我的一段心路历程。</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心里颇为怅惘,从同学的信中读知,他们在火热的军营干得挺欢,不少还立了功。我当驻厂军代表,整天与老百姓打交道,自觉不太像军人,顶多算军队的外交人员吧。有天,一个工人竟问我:“‘文革’结束好多年了,你们还驻这里干啥?”显然,他把负责军油验收提运的我们误作当年“支左”的军代表了,叫人好不沮丧。</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饭时分,厂部的救火通知一广播,很快聚集了一千多人。青春的热血也催动了我的脚步。多台运输车不够用,好不容易才挤上车,正叹服工人阶级的觉悟,一旁有人议论开了:“厂里的行动,军代表参加都很积极的。”“去年下半年石油学校开一门新课,缺老师,也是请军代表去教的。”“他们与小学的军民共建,搞得也挺红火。别看几个解放军,能量不小,在厂里还很活跃的哩!”</p><p class="ql-block">  我心里一热,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原来,一年来所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在别人眼里。当军代表一不留心就为军队形象增了光添了彩,更不用讲离开军代表检验的油料,军舰就不能驰骋,战鹰就不能展翅,这样的岗位比军营里的工作能差到哪里去?为什么要计较个别人的误解呢?细一想,军代表代表军队驻工厂,万“绿”丛中一点“红”,特别醒目,最像军人。那晚,风助火势,火借风威,火龙极难驯服。我和工人一起用树枝扑打着烈焰,千万遍地重复一个动作,浑然不觉疲倦。四个多钟头后,终于扑灭了两个山头的火焰,厂工会领导动员第二天要上班的人回厂,决定留一支青年突击队继续救火,我主动要求留下了,又坚持了两个小时。于是,我的手上有了那一小块烙印。</p> <h1>  生命里有了救火的历史,获益终生。因为那呈月牙状的烙印,像张着小嘴,在不停地提醒我:耕耘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太计较田的肥瘦,种籽的类别。<br><br></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b>劝 架</b></span></h1><br>  儿童吵闹,大人一声呵斥就能平息;学生闹矛盾,班主任出面,干戈总能化玉帛;流氓斗殴,治安人员一到则作鸟兽散。夫妻打架,解决起来就没有这么简单。印象中,劝架的往往是邻居,而且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小时候去湖北探亲,遇到一对夫妻打架,亲眼见一个劝架的人被打红了眼的丈夫用扁担砍翻在地。<br>  没想到,一走上社会,我竟也遇到了此类难题。<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  军代表那时与工人混住,我住在垅口一栋老式单身宿舍的405房,刚放过电影《四0五谋杀案》,于是大家开玩笑,要我小心些。本室未曾发案,倒是邻居家战火频烧,热闹得很:404房的东北大汉姜师傅,脾气一上来就打小巧玲珑的上海籍老婆,急匆匆跑去劝架,门却关着,敲也不开。好在丈夫手下的分寸掌握得好,妻子哭叫半天也就罢了,日后两人还是夫妻。406房却大不相同:丈夫江师傅和妻子龙师傅不闹便罢,一闹便是天翻地覆。一天我正看书,他们的儿子江亮叫我快去,说爸爸妈妈打架了。我跑进屋时,战斗正酣,地上满是摔掉的花瓶、杯子,眼见着电视机又摔下楼去了,男的气愤至极,给女的一耳光,女的操起菜刀,气势汹汹就朝男的砍来,男方忙举起凳子抵抗。我大吼一声:“不许杀人!”将女的手按在墙上,把刀下了。不料刚转身,她又冲进厨房操出一把刀来,我竭尽全力再次抢到了。女的哭着闹着要离婚,男的说早就不想要你这恶婆娘了。我说,你们既然合不来,就离吧,动刀动枪总不是个办法。</span></div>   一个月后,江师傅从办公室搬回家,夫妻和好如初,请我吃饺子。我庆幸劝架没受任何伤害,结局圆满。正等着听感谢话,不料,龙师傅竟责怪我,说他俩打架只是江师傅悄悄寄了30元钱给父母,她在气头上,就撒野了,我不应该劝他们离婚。这才知道,未婚者对婚姻的认识多么肤浅,吵架恶的家庭未必不坚固,正如得过大病的人未必不长寿。因劝过他爸妈离婚,江亮小朋友后来一直不理我,这使我比劝架中挨了打还痛苦。此后,人家夫妻的架吵得再恶,我也是劝和不劝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br><br><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离 别</b></h1><br>  1985年3月的一天,当了一年多驻厂军代表的我,接到了去驻省会的部队机关工作的调令。与朋友辞完行,已是深夜。次日就要离开油城,冷雨打窗,夜不能寐,忍不住找出《长岭文艺》创刊号翻阅起来。搬家难免舍弃一些旧书刊,以减轻负荷,但我丢不掉它。   杂志是厂里的文友送的。80年代中期文学尚热,工厂能办文艺期刊,足见业余创作风气之浓。质量处的常军在地区级杂志发表过小说,这本杂志上就有他的一首诗。厂办的巢祺小说创作已小有名气。少年心事当拿云,秋生也跃跃欲试,打算职大毕业后再投入创作。文学,是我们见面离不开的话题。近朱者赤,我竟也做起了作家梦,业余时间写个不停。常军给我的习作提过不少中肯的意见,并提议两人合作一篇小说。我说等等吧,等我写得稍好一点。<br>  未料这么快我就调离了,合作的计划只能搁置,这使本来就黯然神伤的离别更添加一分怅惘。但我想,只要有心,今后仍有机会。我后来几次回厂,得到的消息是,随着文学热的冷却,朋友们已先后改换了人生目标,合作小说的愿望已经无法实现。对有较高的智商和文学创作基础的他们放弃对缪斯的追求,我一度感到痛惜。后来,秋生在炼油设备自动化研究方面取得成果的消息传来,又为他们能在本职岗位建功立业感到高兴。<br>  我是坚持下来了,经历了8年的投稿退稿后,终于有文章发表。这些年来,他们虽然不再亲近缪斯,却都依旧关心我的爱好:常军送来了世界名著《十日谈》和《聂鲁达诗选》,巢祺捎来了厚厚的《写作辞典》,秋生出差遇到《文笔精华》等书,觉得对我的创作会有帮助,特意买了寄来。还曾收到他们许多信,无一例外都写着催人奋进的话。尤为感动的是,秋生在信中,抄了徐刚长达数千言的散文诗《美的笔记——在大山中寻觅》,启发我,诱导我,鼓励我,勇敢去文学的大山中领略无限风光。书,至今还在丰富我的头脑;信,现在仍给我以勇气和力量。   每当一篇文章发表,我总要额外读一遍,而这时我定能从字缝里读出字来:你的这篇作品,就是与昔日文友合作的篇章。<br>  融进了生命之梦的东西是弥足珍贵的。从岳阳而长沙而广州,10年间我三易住址,那本《长岭文艺》至今保存着。如果说我和工厂的文友一同爬过一座叫文学艺术的山峰,它就是那段攀登的见证。前路漫漫,携了它,仍在攀登的我,饥渴饮友谊的甘露,疲乏听鼓劲的号子,旅途一点儿不觉得孤单。<br><br><h5 style="text-align: right;">《战士文艺》1997年第2期</h5> <h5>【作者简介】吴春安,笔名尚平子、尚笑、吴戈,1963年生于湖南省南县,重庆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油料系7961班毕业,工学士,原广州军区联勤部某部上校工程师,二等功臣。广州军区1987年知识竞赛冠军,广州军区后勤部1996年度手枪射击第一名、1997年度新闻报道先进个人。1981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作品集《藕池河边人》,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2007年曾独自编修湖南望城《吴氏支谱》;2001年退役从事证券投资分析,出版炒股工具书、参考书《炒股真经》《灵验股谚二百条详解》和《怎样用股谚选黑马》,夺得16届《投资快报》股王争霸实盘战冠军、深圳金股信51届分析师模拟盘纪实赛冠军,为股谚实战理论集大成者,知名股市评论家;2014年起开始歌曲创作,作词谱曲《湖南花鼓戏》《花城之树圆舞曲》等21首,为广东省音乐家协会会员;研究儒学富有成果,出版(发表)专著《论语新解》《平学奠基石》,创立了平学,力图将儒学在孔子仁学、曾子孝学、程朱理学和王阳明心学基础上,推向新阶段。迄今,人生成果横跨军油管理、机关文秘、素质训练、新闻采写、文学创作、谱牒研究与编纂、歌曲创作和MTV制作、书报刊编辑、股市评论、儒学研究、中专教学和旅行等界,著述一千万字,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另类博士。</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