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故园风雨后》

平平

作家伊夫林·沃（Evelyn Waugh）的小说《故园风雨后（Brideshead Revisited）》是英语文学中前100名的著名作品。是了解英国贵族生活以及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那个时代格外杰出的一部书。四百来页长的书，读来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后来又看了1981年拍的同名电视剧，觉得更深地理解了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部电视剧大段的旁白以及对话，就是原著一字未改地搬上去的，觉得还是相当忠实地展现了作者的意图。比同名电影要强很多。在网上看到好几种不同的书名翻译，例如《旧地重游》，《重访布赖兹赫德》等等，最后觉得还是《故园风雨后》最符合原意，于是采用了这一译名。

书的副标题是查尔斯•赖德（Charles Ryder）上尉神圣及亵渎的回忆。小说就是从查尔斯这一旁观者看故园的角度出发，写了马奇梅因（Marchmain）家族衰败的故事。故园指的是布赖兹赫德（Brideshead）庄园，是该家族在乡间的奢华府邸，典型的英伦贵族住宅。

书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我曾有过田园牧歌的生活。

查尔斯在牛津大学读书期间，认识了这个家族的次子塞巴斯蒂安（Sebastian）。这一段写得很美，青春友谊，美酒美食，奢华庄园，旅行游玩等等。大学时代通常都是最美好最自由自在的时光，年轻的朋友们在一起。查尔斯跟着塞巴斯蒂安第一次踏进了庄园。那个夏天的暑假，塞巴斯蒂安腿受伤，坐着轮椅不方便行动。查尔斯就受邀住进了庄园，整天推着他在如诗如画的庄园里走动，读书，绘画，划船，品酒。伤好后又一起去了其父在意大利威尼斯的住宅，在那里游玩观光，全是美好的回忆。

伊夫林笔下的回忆，最让人追捧的是英伦风范的怀旧。那些场景，美轮美奂，两个年青人躺在夏日的绿树下，吃着草莓，喝酒，聊着各自的家庭。泛舟湖上，没完没了地说话。还有品酒，要把酒杯在蜡烛的火焰上烤暖一下，倒进酒后旋转几次，然后再慢慢品尝等等。那份悠闲，那份考究，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这部二战后期写作的小说，1945年出版。人们经历了战争的残酷，对美好生活的怀念越发强烈。出版那年，这部书描述的美好在英美两国引起的热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不过，美好似乎从来就不是长久永恒的，平静的下面有暗流的涌动。

书的第二部：遗弃的庄园。

外表看来，塞巴斯蒂安出生在富裕的贵族家庭，应有尽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是，其父在外有情妇。一战时奔赴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家。因为是天主教信仰，教会不同意离婚。于是，他父亲就彻底抛弃了家庭，与情妇浪迹天涯。他们一家因此蒙受了极大的羞辱。而塞巴斯蒂安的母亲有极强的控制欲，让儿女们感到窒息。塞巴斯蒂安已经上了大学，其母还要处处监控，严加管制。他是一个意志脆弱的人，心智类似巨婴。明明是一个大学生了，还时时抱着个玩具熊。想要自由，又缺乏勇气，逐渐以酒浇愁。在学校，在外面，几次烂醉，丢尽脸面。书读不下去，从学校退学了。家里送他就医，派人陪他旅行，想尽各种方式都不奏效。他从此开始了酒鬼摆烂的人生道路。从旁观者查尔斯的角度看来，被父亲抛弃带来的社会歧视，被母亲管控产生的精神压力，家族宗教的信仰约束等都是原因。塞巴斯蒂安这样一个软弱的人被压倒摧毁，爬不起来就只有沉沦了。

读这些很伤心，人为什么会酗酒？为什么不能自控？我曾经有过一个同学，很聪明帅气的。博士毕业后在大学任教。不知什么原因，染上酗酒恶习，经常醉酒失态。后来被学校辞退，婚姻破裂，流落街头，彻底被社会抛弃。我常常想起这个同学，年轻时是多么英俊潇洒，充满了希望。结果却是这样的穷途潦倒，蹉跎一生？让人实在非常感叹，唏嘘不已。

书的第三部：长线上的一个牵拉。

查尔斯后来成了一名画家，小有名气。在从纽约返回英国的轮船上，遇到了塞巴斯蒂安的妹妹朱莉娅（Julia）。这是马奇梅因家族的长女。原本美貌优雅，很有前途。但因为家庭丑闻，在婚恋上不顺利。抗拒母亲之令，她嫁给了一个离过婚有心计的男人。在他们家天主教的观念上，也是属于亵渎的行为。十年婚姻不顺，在轮船上遇到过去的老友。两个都有各自婚姻的查尔斯与朱莉娅，无视教规，无视社会的伦理规范，走到了一起。这期间，老侯爵夫人去世。流浪多年的老侯爵终于回到自己家。他临近生命的终点，想要在自己的家中度过最后的岁月。

庄园里，马奇梅因老侯爵的死，写得格外感人。他不服从天主教的约束，与情妇在外居住十几年，让一家人因他丢尽脸面，蒙受羞辱。算是很亵渎的罪孽行为。临死前，他接受了天主教神父为他做的忏悔赎罪仪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才闭上眼睛离去。这一幕让跪在他床前的儿女都非常震动，忏悔自己的过犯。尤其是朱莉娅，原本打算离婚，与查尔斯结婚的。看到父亲的临终悔过，深受触动，断然下决心，不能继续这样有罪的生活，决绝地与查尔斯分手。她还是选择了服从教义服从伦理的生活。

这部书，写了马奇梅因家族的衰败。侯爵夫妇，没有正常的婚姻家庭生活。儿女四人，各有各的人生。老大循规蹈矩，没什么故事。老二塞巴斯蒂安酗酒流浪，最后是在一个修道院当勤杂工。长女朱莉娅，遇人不淑，婚姻不顺。虽然短暂出轨，最后忏悔赎罪，还是退回了她自己不幸的婚姻中。小女儿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出去帮助穷人，战时救护伤员。

第三部分的题目，引自他们家族晚间读书时读到的一句话，人的一生像一个风筝，不管多么漂流起伏，最后总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对放飞的长线做一个有力的牵拉。看他们家族，确实最后都实现了宗教信仰上的皈依。

查尔斯是这个家族以及这个庄园衰败的见证人。二战时服役，他是上尉。随部队扎营时又来到了这个故园。这些神圣以及亵渎的回忆，就是查尔斯上尉留给我们后人的记载。这部书相当丰富，涉及了很多方面，宗教信仰，怀旧情结，青春友谊，颠沛人生等等。几百页的长篇确实写了很多值得去读，值得思考的东西。另外我也极力推荐1981年拍的11集电视连续剧，非常好看，让人觉得就是那个年代（1920—1940）英伦贵族的故事。

*）图片来自网络，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