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4年10月29日,傍晚,平时很少有联系的堂弟突然打来电话,立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果然他说三叔突发脑梗,正在县院抢救。次日凌晨赶第一班高铁到老家时,已近中午,碰到熟人,告知三叔已于夜间去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叔去了,跟奶奶分别了八十多年后,终于在另一个世界相聚。奶奶走那年,三叔两岁,二叔三岁,还有一个刚出生几个月的小姑。饥饿中的小姑不久即去见了奶奶,而三叔一次严重腹泻后竟奇迹般地存活下来。怕孩子们不受后母的待见,爷爷终生未再续娶,一个人带大了四个孩子,送他们上学、识字。地里的重活几乎由爷爷一个人包办,孩子们上的寒学,农忙在家帮着收种,早晚割草喂猪放牛。爷爷八十六岁走的那一刻,四个孩子都围在身边,他谈笑风声地讲着故事。</p> <p class="ql-block">奶奶去世时,二叔、三叔年幼,无忧无虑,两人一张床,一觉醒来,床湿透了,床下成了水坑,互不埋账,爷爷只好在床下撒些草木灰。父亲十六岁那年,娶回奶奶在世时就订好娃娃亲的母亲。爷爷会算帐,母亲过来后,家里不但多了一个劳动力,针线活也有人帮着做了。那会儿,年已十一岁、因营养不良长得特别矮小的三叔,高兴的不得了,经常钻到哥嫂的被窝里,赖着不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又过了十年,母亲成功地将自己的堂妹说服成了三弟媳妇,姐妹成了妯娌。爷爷嫌大了,没年吧,二叔又娶了同学的妹妹,全因同学的妈妈见这孩子可怜,先认干儿子,继而将儿子变成了女婿。苦尽甘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去县城,拍张全家福,寄给远在云南边境随军的大姑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只读了几年书的三叔,没能像两位哥哥那样,走出去吃公家饭,但在农村也算是有文化的人,加之脑子灵活,在生产队当个会计或队长之类的小官,还是非常称职的。三叔能吃苦,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那年,他起早摸黑,挖了座防空洞,洞口在我们两家的水缸底下。记得三叔端着煤油灯,带我去下面走了一遭,当时我想,这不跟《地道战》一样一样的嘛。有一天三叔非常神秘对我说道,副统帅的飞机摔在温都尔汗沙漠里了。那个地道我就再未下去过。</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我很贪玩,有一次跟两个同龄的孩子摸到离家很远的河边玩水,一失足被水浪冲走,但不一会儿竟被冲到河对面的浅滩上,而且一下站了起来。回家当晚发起了高烧,说起胡话,夜里一片漆黑,三叔背着我来到落水处叫起魂来,再一路叫回了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久后,我们随母亲搬家至父亲的工作单位,若干年后二叔家也搬去城里居住,老家只剩下三叔一家,每年放暑假我总得回老家住上一段时间。那时农村还是粗粮为主,三叔家煮饭时常常抓一把米放在锅里一角,算是给我开小灶。我工作后每次去看三叔,三叔三婶总是很高兴。前几年三叔八十大寿,一概不收贺礼,但我私下给了他红包,他很乐意地说,其他人都不收,唯独大侄子的例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叔一生忙禄,省吃俭用,一砖一瓦,一针一线,积赞多年,在村上比较早地盖起了楼房,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然而子女们长大后一直住在城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呆上几天。十多年前,不足七十岁的三叔感觉吞咽困难,经检查为食道恶性肿瘤,立即手术切除,可手术后没休养多久,他坚持回家下地干活,就像啥事没有发生。</p> <p class="ql-block">爷爷当年去世后,安葬在三叔家的地里,近二十年了,每年的清明我总要回老家一趟,给爷爷烧纸,当然是先去找三叔,十有八九他正在地里干活。三叔总是陪着我一起去上坟,还常拎把铁锨清理坟边的杂草。跟往年不同,今年三叔跟我低声唠叨着,说自己不知还能活多久了。家里地仅留下少许,大多给了人家耕种。去世前两天,他将自家种的菜挨家挨户送给几个邻居家,算是打个招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天上午,三叔在家里上楼,突感旋晕,他在楼梯旁坐了一会,继而回到床上躺下休息。待下午堂弟从城里赶回家,送他去医院时,已发现脑部弥漫性出血,但三叔似乎一直清醒着,不时伸曲胳膊和腿,喂水时还能吞咽。</p> <p class="ql-block">二十八年前那个夜晚,围在爷爷身边,听爷爷在生命最后时刻讲故事的姐弟四人,如今都追随着爷爷而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六年前,长期经受病痛折磨的父亲先走了一步。去年,患糖尿病多年的二叔,安全躲开了疫情,却在八月的一天突然离去。九十周岁的大姑已经认不出我们这些侄儿侄女了,但她一眼认出近在眼前,却永远不能跟她言语的二叔,失声痛哭。今年三月底,我开了近六个小时夜车,赶回老家,送别两天前刚刚见过面的大姑最后一程,在离开老家那天,见到看上去非常健康的三叔,然这竟也是我们的最后的一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生命之河,生生不息。古今往来,惟精神永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