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记】火车临停买白桃/●吴春安

吴春安杂家

作者为将来出版纸质游记书设计的封面

　火车临停买白桃

◆吴春安

　　因要给其他车让路，临时客车临时停车多。我带儿子暑假出游所乘的L308次也不例外，本来已经晚点40分钟，才过河南三门峡市不久，车又突然停下来。对面床上的陕西西安人、广东东莞市女教师知道这趟车的规律，说到西安会晚点2个小时。
　　平顶山西站的任司机去渭南看女儿，上车后坐在我的床沿。他很健谈，送我一个大白桃，然后讲起了当年下乡插队和到广东、湖南、北京等地出差的经历。说到河南特产时，还讲了他的上司旅途买玉的传奇：出差南阳市，花900元买了一颗雕成大白菜的玉石，回来后被大领导看上。大领导有事需要向更大的领导送礼，感觉这颗玉白菜甚好。小头头说是9000元买的，特别喜欢，但上级要只能忍痛割爱。大领导硬要出10000元，小头头无论如何只同意按“进价”收9000元。大领导非常感激，后来办事顺利，还给这位部下升了一级官……

　　一桩多么富有意味的买卖！我望着窗外，心里在不停地咀嚼着，感觉河南人爱施计。
　　我们13车箱西面斜对着一条乡间小路，停车才三分钟，我忽然看见从那条路的拐弯处突然冒出一个妇女，提着一个竹篓小跑而来。她30多岁，穿着泥巴色的衣服，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有病，身子太瘦。但瘦这时显然是优势：那张锁闭的铁门下的空间对她而言绰绰有余，她快速爬进了全封闭的铁路，直奔距离最近的我们车箱。
　　“桃子5元钱谁要？”她双手举起竹篓，开始兜售。那篓桃重约5斤，临窗坐着的那个男青年买下了。车上的人都说便宜，坐卧铺的旅客知道广州是3.5元/斤。已经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只等那返家的女人再来。看我也想买，任师傅特意从他包里替我找了一个塑料袋。
　　河南白桃甜脆可口，滋味诱人，刚才任师傅送我的品尝过了。我熟悉广州的水果价，还比较了火车上的物价：一份快餐由一两米饭、半个咸鸭蛋、几根咸榨菜、一小撮无油盐的水煮白菜和三小块鸡骨头组成，2元成本，卖到10元（这车还算便宜，其他快车是15～20元），不吃还不行，车站早停止卖饭了，列车是独家生意。车上供应的水果就更贵：我买一袋李子（9个）花去5元，原想吃葡萄，3两一袋竟要10元，只得将享受的机会让给比我更慷慨的人。火车上所卖的东西并不算暴利，因为物价局成立多年，法律也有反暴利条款，从未过问。

　　瘦妇又提了一篓桃过来，比头筐装得满些，6斤多的样子。车上各窗的旅客都向她招手，我也从窗口张望，见她走向了邻近的软卧车箱，而且审时度势提了价：“这筐要10元。”那位旅客能享受软卧，想必荷包鼓，但对过猛的涨价并无心理准备，还价7元。瘦妇独家生意，咬定10元。僵持的片刻，我们车箱有人猛招手喊那瘦妇，她脸上顿生“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北方有南方”的自豪，于是提篓往南跑，这时，女列车员捷足先登，打开车门叫住农妇，用10元买下，于是，桃子倒入了本是装垃圾用的蓝色塑料袋。任师傅铁路系统的人，知道底细，透露：“她自己吃几个，其余的明天回程中，4个装一袋，大约8两重，可卖5元。一篓可分装成八、九袋，能赚不少。”
　　桃子显然是临时从树上摘的，瘦妇一次能提两筐却只提来一筐。但我们看不见的摘桃工作组织得力，想必有几个人在忙碌着，陆续又有一个穿黑衣的老妇（像是瘦妇的婆婆）和两个中青年男人（像是瘦妇的丈夫和小叔子）送桃子来，年轻些的还开着摩托，使这桩买卖增添了一份现代气息。但随后的桃子几乎被其他车箱的列车员们垄断，她们下车买了6筐，才将机会让给软卧车箱那个嫌贵没买而后悔的中年妇女。
　　摘桃的、运输的和卖桃的都在争分夺秒，但随后的三筐，仍然没我的份，各车箱都有塑料袋正伸向车外，我失望了，回铺上坐好。任师傅评价说：“10元钱一筐贵了，卖的人合算——今年桃子丰收，我刚才在市里买的比他们的个头大，才8角一斤。他们这桃若有商人收购，一斤也就出两角，这价谁家也不愿卖，往年都是自家或亲戚、邻居吃掉，今天，他们想不到会卖出这样的高价。”

　　“都抢着买，典型的卖方市场呢。是列车临时停车给了他们机会。”我说。女教师则评价说：“头一个买的人最合算。”我分析道：“那人得了便宜也正常，无形中含有替农妇做广告模特的成份在里面呢。”
　　就在这时，已停留一小时的火车鸣笛，刹车嗤地一声松动。瘦女人提着最后一满筐桃子进来，走捷径跑到我们包厢窗前，只要5元。我丢下塑料袋，男人和妇女手忙脚乱地装着，这时车辆已经启动，年轻男子欲先拿钱，我稳住，说：“递上桃子再拿钱。”在提到桃子的那一刻，我的钱松了手，竟然意外地的买到了桃子，而且比前面的所有的人都买得便宜——车的突然启动，使并未饱和的市场瞬间向买方倾斜了。
　　任师傅说：“有黑心人专在车启动时卖烧鸡，接钱后递上烧鸡的头，旅客去拎，才发现脖子处早已斩断并用竹签连接好，结果花许多钱只买到一个鸡头。”相比之下，我买桃子钱、货两讫，结局圆满。心情不错，我感叹：“买到的都感觉占了便宜。”任师傅说：“那家人忙乎一阵，不值钱的桃子卖百把块钱，更高兴。”女教师显得急于回家，说：“你们皆大欢喜，就是火车晚点多了！”
　　从哲学和数学的角度看，有占便宜的便有吃亏的，双赢是很难的，谁又是这桩买卖的吃亏者？或许我们中有一方产生了错觉？我甚至想用化学的“物质不灭定律”、物理学的爱因斯坦“相对论”破解这道题，直到父子在西安吃完这袋桃子——想必旅客们也消费尽了列车员购入的，脑海里还不时闪现爬进爬出铁路卖桃的那家农民的身影，思考这个无关紧要却似乎也有些现实意义的问题，比品味那个卖玉的故事更持久、仔细。

　　　　　　　　　　　　　　　　　　　　　　　　　　　　2008.7.14.西安某招待所

【作者简介】吴春安，笔名尚平子、尚笑、吴戈，1963年生于湖南省南县，重庆解放军后勤工程学院油料系7961班毕业，工学士，原广州军区联勤部某部上校工程师，二等功臣。广州军区1987年知识竞赛冠军，广州军区后勤部1996年度手枪射击第一名、1997年度新闻报道先进个人。1981年开始文学创作，出版作品集《藕池河边人》，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2007年曾独自编修湖南望城《吴氏支谱》；2001年退役从事证券投资分析，出版炒股工具书、参考书《炒股真经》《灵验股谚二百条详解》和《怎样用股谚选黑马》，夺得16届《投资快报》股王争霸实盘战冠军、深圳金股信51届分析师模拟盘纪实赛冠军，为股谚实战理论集大成者，知名股市评论家；2014年起开始歌曲创作，作词谱曲《湖南花鼓戏》《花城之树圆舞曲》等21首，为广东省音乐家协会会员；研究儒学富有成果，出版（发表）专著《论语新解》《平学奠基石》，创立了平学，力图将儒学在孔子仁学、曾子孝学、程朱理学和王阳明心学基础上，推向新阶段。迄今，人生成果横跨军油管理、机关文秘、素质训练、新闻采写、文学创作、谱牒研究与编纂、歌曲创作和MTV制作、书报刊编辑、股市评论、儒学研究、中专教学和旅行等界，著述一千万字，是典型的复合型人才，另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