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枕

胡晏

绘画馆出来，妻已不知去向。打了个电话，她没有回，不一会儿，微信来了，她和好友去了陶瓷馆，那里正有人讲解，催促我也去听。

上到三楼，电梯旁就是陶瓷馆，我赶忙进去，跳过了彩陶，唐三彩，直到汝官哥钧定，我才追上了她们。她俩同十来位参观者正围着一位穿着红色马甲的讲解员，走近一看，此人胸前的铭牌赫然印着“上博志愿者”。这位梳三七开发型，带黑框眼镜的讲解员，温文尔雅，相貌酷似滑稽演员童双春。

“对不起，我有个问题……”

正当大家准备转换到下一个展柜的时候，妻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那位志愿者先生停下了脚步，折了回来。妻指着展柜里的宋代瓷枕发问：“古代人睡这么硬的瓷枕，头吃得消吗？”

其实这个问题同样困扰着我，我为此还和妻讨论过，可时至今日，仍百思不得其解。除非古人个个有铁头功，这又高又硬的东西，怎么看，睡上去也不会舒服。

他在瓷枕展柜前站定下来，眉尖轻轻一挑，双手用力张开，似早有准备。他突然反问我们：“你确定这瓷枕一定是给活人用的吗？”这一问倒吓了我一跳，这瓷枕难道是死人的随葬品吗？

他似乎很会抖包袱，一个骇人的反问，瞬间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他告诉我们，瓷枕最初的确是随葬品，后来才用于睡觉。他说，他小时候在农村，还亲眼看过用竹篾编的竹枕，形状大小同瓷枕一般无二，也是硬邦邦的。这两种枕头，舒服程度与我们现在用的软枕不可同日而语，但取其“凉”，古代没有空调，炎炎夏日，瓷枕睡上去要凉快一些……

妻和我都对他的说法不敢苟同，竹枕尚有些弹性，人的脑袋似乎还能承受。而瓷枕铁板一块，若谁图个爽快，一头栽下去，非得脑震荡不可。即便小心翼翼，一晚上睡下来，头颈肯定也吃不消。仅仅为了图个凉快，正冠危睡活受罪，这理似乎很难说得通。

他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心思，继续包袱一抖，抛出一个新的观点来。他说，古人用瓷枕是为了避免弄乱头发。古人不同于今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们对头发十分爱惜，自出生后便不再理发，都会把头发盘起来置于头顶。由于盘发过于繁琐，他们轻易不打开。若是睡于软枕之上，必定弄乱了头发。瓷枕可减少头发与枕头的接触，较好地保护发髻。这种说法又让我瞪大了眼睛，仅仅为了爱护头发，牺牲了舒适度，古人也活得太辛苦了。

话锋一转，他又说了瓷枕的另几种用途。他反问，谁说瓷枕一定是用来睡觉的呢？古代的枕头也有两种，软枕和硬枕。由于瓷枕不易损坏，便留存了下来。我们现在只能看到瓷枕，并不代表古代没有软枕。一说古人睡觉也是用软枕的，而瓷枕实际是靠枕。古人小憩时，身体斜倚，瓷枕可以用来支撑身体。另一说法，瓷枕是脉枕。中医把脉，让患者把手放在瓷枕之上，这种脉枕就要做成硬邦邦的，现代的脉枕用的是布，却也是硬的……

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听他一分析，却打开了思路。许多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物件，如今早已不复存在，即便是留下来了，也没人能确切地讲出它的用途。我们只能像这位志愿者那样，通过文献实物，索取证据，来揣测和分析，证据越多，越能解开谜团，接近真相。

讲解完毕，大家似乎意犹未尽，仍聚在一起不忍离去。几位远道而来的北京朋友说，此次上博之旅不虚此行，不仅见到了极少露面的《上虞贴》、《鸭头丸贴》，更聆听了志愿者精彩的讲解，受益匪浅。的确，新落成的上博东馆增加了许多互动环节，拉近了观者与文物之间的距离，促进了文物知识的普及。

从午餐时间进入上博东馆，一直到近五点离去，我们在博物馆逗留的时间超过了五个小时，却也仅仅浏览了三个展馆和一处空中花园，要知道整个上博东馆已开放的展馆多达十三个。

期待下一次惊喜吧！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地揭开更多中国传统文化的神秘面纱。

2024年1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