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行·希尔德斯海姆

沧浪濯发

二、希尔德斯海姆

8月10日

汉诺威是德国下萨克森州的首府，以著名的国际工业博览会闻名于世。其旅游景点也不外乎市政厅、花园、教堂、博物馆等，但鲜有出类拔萃者。因此，我把登船前的一天空闲，安排给了具有世界文化遗产的希尔德斯海姆。

1.坐车受窘

希尔德斯海姆位于汉诺威东南30公里处，坐DB火车既可直达。

早饭后，查好路线，找到了机场地下的DB站台。

站台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面对铁面无情的售票机，我手足无措。

上到地面。在公交车站，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过路的老年人，求之帮忙，欣然允诺。无奈语言不通，还是不成。

见他下到地下站台，追上去，继续求助。我还真是找对了人，他非常耐心，在购票机上反复操作，直到帮我买好日票。为此，还耽误了他间隔半小时的一班车。给他添了麻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然而售票机就没那么友好。刷两张信用卡都被拒。交现金，又反复吐出。换台机器，终于收款，但又多收了十欧。咳，欺我不懂德语呀，没法子。

坐上车，刚走了一站地，发现显示屏的报站似乎不符，于是赶忙下车，孤零零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地面站台上。

站台比较简易。周边野草树木，空旷寂寥；院墙涂鸦，小房独立，颇有二十世纪初的乡村驿站之感。

候车棚的玻璃隔板上有几个洞洞，不知是不是子弹穿透的。好像很少听到德国发生枪击事件，估计这可能是闲人的恶作剧吧。

　　半个小时，连猜带想，理清了思绪，又坐上了第二班列车。这回看清了报站牌上，有我要去的目的地。

列车上乘客不多。找个前面没人的座位，专心地观赏路边的景色。

天空明朗。蓝天白云。绿野养眼。虽乘车不顺，但心情还好。

列车又停了下来，静静的。

一会儿，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中年人，语气很冲，叽哩哇啦了一通，没等我缓过神来，他又匆匆地消失了。是一个神经质的乘客吗？

又过了一会儿，车还是没动，车厢里安静得有点不对劲。

猛回头，发现只剩我一人在空荡荡的车厢里独坐。

怎么回事？我的目的地还没到呢。——没人解答我的疑惑。

推车门，所有的车门紧锁。——我被困在了空车厢里。

没人解救，求助无门。难道就这样困在车里，坐以待毙？瞬间，绝望的情绪控制了大脑：或许就不该上北极；或许应该打道回府，不再独自出门。不知是三年的封闭把人圈的，还是三次的疫苗把人打的，怎么就反应迟钝、精力不济了呢？

突然意识到，我居然认怂了，真的老了！

不过，老了也得困兽犹斗。

按警铃，话筒里传出叽哩哇啦的声音，说不通，话筒关闭。等了一会，再按警铃，大声求助。对方终于明白我的需求，把列车开回站台，开门，放我出了这意外的囚笼。

这窘遇，太伤底气了。

小心翼翼，多问几个人。终于找对了车，坐到了目的地。

这时已是下午时分了。半个小时的车程，生生折腾了半天，还搞不清问题出在了哪里。明明标着必经的站名，却中途全部下车，需换上同方向的同次车再前行，真是莫名其妙的运营。

事后，看网上的帖子，才明白，德国的城际列车分段运行，有点像北京公交的区间车。我语言不通，又没有在线导航，被折腾苦了。

这是一个沉重的教训，在异域坐公交车，一定要用在线导航，搞清楚乘坐的路线和步骤。

2.小城风光

到了希尔德斯海姆，走在整洁安静、明朗漂亮的街道上，受窘的苦恼烟消云散。

希尔德斯海姆是“德国下萨克森州最小的大型城市”，有10.3万人。没有高楼林立，没有车流滚滚。在中国，这只能算是个小城。

但这小城，历史悠久，文化雄厚，古迹众多，市容秀雅。它始建于815年，十一世纪是德国北部的文化中心，至今保留着许多十一、十二世纪的建筑古迹。

小城的柏油车道，平展光洁，展示着现代道路的快捷和通畅；街巷小路，石块铺就，呈现着历史信息和古风样态的拼图。路面光亮洁净，就像刚刚清扫过的一样。

路旁的住宅还是传统样式，但墙面光鲜亮丽，簇新无损，就像刚刚装修完的一样。

星罗棋布的教堂古迹，容貌依旧本色。古朴沧桑，保持着老者的风范。在鲜亮洁雅的城市建筑群中，它们整洁端庄，精神抖擞，巍然挺立。虽然颜色不夺眼球，但其风尘如洗、古貌新发、威严不减的气质，仍然引人注目。

行走在小城的路上，看着赏心悦目的街景，享受着远离闹市的清净，欣然忘忧。

　　如果不是偶遇几个行人，或一、二辆汽车，你会产生一种疑惑，这是十万人生活的城市吗？怎么如此簇新，如此安静？就像梦境中的童话世界，唯见景色如画，却没有浓郁的烟火气息。与其说是居住区，不如看作景观区。这小城美丽的市容，本身就是一个优美怡人的观景点。

就在这美景之中，徒步参观了城里一个世界文化遗产项目，圣米迦尔教堂和希尔德斯海姆主教座堂，收获满满。

走着走着，碌碌饥肠开始咕咕作响，提醒我解决吃饭问题是当务之急。

可是，烟火气不旺的美丽小城，找个饭店竟成了难题。好不容易看到几个餐饮点，却发现屋里屋外，餐桌上只有清一色的酒杯，没有任何餐食。饮酒者或者饮酒聊天，或者静坐观景。我就在他们好奇的注视之中，一次次默默地走近，再尴尬地离开。

在回火车站的途中，意外走进小城的商业街。

立刻，进入第一家超市，买面包酸奶，填补饥肠。

然后，漫步街上，就像是刚从幻界降临到人间，胃安心暖地感受着小城热热闹闹、蒸腾兴旺的烟火气。

　　到了火车站，又吃了一顿便餐。上火车，赶紧解决如厕难的问题。希尔德斯海姆之行，总算平安地结束了。

今天之行，似有一点感悟。在旅途上，追求世外的清静和脱俗的纯净，固然可以升华凌乱的心灵。但肉体的物质需求又会把心灵紧紧束缚在俗世的土壤。那颗在超绝的美景中净化的心灵，同样需要在喧嚣的烟火中获得生存的补给。一句话，精神不能独自逃离物质，去自由翱翔，只能在衣食无忧的支撑下，踊跃地去探求和提升。

3. 圣米迦尔教堂St. Michael Church

教堂，在西方的宗教、文化、艺术、经济等领域，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也是旅游观光的必选景点。在多次、多地、多著名的教堂观赏中，逐渐有了越来越深切的体会。

莎莎有个金句：教堂是一个地区的灵魂。此话不无道理。

教堂不仅体现了当地的宗教信仰，还汇聚了当地的雕塑、美术、建筑、戏剧、音乐等艺术结晶，彰显了当地的经济实力和文化追求。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列宁格勒（圣彼得堡），无意走进俄罗斯圣彼得堡大教堂（伊萨基辅大教堂），被其恢宏富丽的建筑震撼得目瞪口呆。在参观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的艾尔米塔什，观看国家大剧院和克里姆林宫的芭蕾舞，都没有这么勾魂摄魄、震惊不已。

因为，所受的教育，一直以为教堂是“精神鸦片”的传播者，有意回避。

然而，当置身于容纳万人之众的宏伟大殿，饱览拼花大理石光亮的地面，白色大理石的包壁和黑色大理石的板岩，以及珍奇彩石星罗棋布的雕塑，令人目不暇接，目眩神迷。

由此得知，著名的大教堂是综合的艺术殿堂。尤其是建筑艺术，其辉煌华丽，超出“井底之蛙”孤陋寡闻的认知和想象。面对眼前气概非凡、华美绝伦的景象，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加以形容。天宫的琼楼玉宇，龙宫的晶莹剔透，假想皇宫的金碧辉煌，统统对不上号。这里是艺术和技能打造出来的精彩世界，是语言无法形容的极美形态。

此后，参观教堂，成为西方文明旅游的必看项目，陆续游览了欧洲和南美各种级别的教堂，对基督教堂、天主教堂、东正教堂有了粗浅的认识。

这次准备德国深度游时，发现48项世界文化遗产当中，就有10项是教堂和修道院。教堂在欧洲遍地都有，能入选世界遗产的，一定有独到之处。这就是我特意来看圣米迦尔教堂的动因。

找到圣米迦尔教堂。

阳光强烈，环境宁静。这古建筑姿态端庄，默然静立。似乎在追忆、在冥想，如何把前世今生、卓特属性，展示给参观者。

走进教堂院落，第一观感，就是教堂的外形好奇特呀。厚墩墩的石墙，小小的窗户，高高的方塔、圆塔，就像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固城堡。而这，恰恰是古罗马教堂的标志性特征。

　　它的造型不是I形，不是十字架形，而是近于H形。主殿拉开一道横线，方塔和圆塔划出两道竖线，对称着立于主殿两端。高低错落，对称有序，乍一看，真像是古罗马贵族的城堡。

它的外墙棱角分明，缝隙光滑，好似新修建过。

一面外墙，挂着一排石碑残片，估计是古迹。

院落的直角边，有座L形的大楼，红瓦黄墙，修葺如新。大概是神职人员的生活区，或者是世界遗产的办公区。

　　一边大楼的底层，好像遗迹，有玻璃隔护。趴上去。可以看到斑驳沧桑的历史古貌。玻璃上有字，但反光无法辨识。旁边贴着一纸文字，可能是了解这建筑的一个途径。文字的内容是“缅怀受害者”。用软件翻译如下；

“我们纪念378条生命的受害者，378人在第三帝国的有计划的行动中被残忍地消灭。

直到1943年，希尔德斯海姆疗养院一直位于Michaelishugel的原址上。它成立于1827年，用于治疗精神病患者。

国家社会主义认为有精神疾病和精神或身体残疾的人是低人一等的。战争开始后，他们把病人从医疗和护理机构送进了集中营。Aktion T4——在Tiergartenstraße 4特别设立的秘密机构的代号。

Berljn-systematisch 希尔德斯海姆研究所也提交了病人名单，根据这些名单，他们可以选择被谋杀的人。

在1940年9月至1943年8月期间，至少有378名男女从希尔德斯海姆被运送到不同的死亡中心。

Angehorigen收到了带有虚构死亡原因的死亡证明，以便将谋杀伪装成仁慈死亡或完全掩盖。当蓄意杀戮越来越为人所知，甚至可能遭到教会方面的抗议时，杀戮开始停止了。事实上，杀害病人的事件仍在继续，通常是由于营养不良或中毒。

今天，在德国和被占领领土上因病死亡的人数估计约为30万人。

让我们记住这378人的名字，让我们记住他们，让我们记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不公正。”

原来，这里曾是疗养院，二战时发生过杀害病人的残忍事件。这一纸说明，揭示了德国法西斯的罪恶，也表达出德国人正视历史、追究罪责的民族正义感。

　　在另一边的大楼前面，立着两尊塑像。一个是神父，一个是嬷嬷。二人身体前倾，不像是名人纪念。神父双手背后，似捆绑状。不禁让人联想，他们是不是在为历史事件认罪伏法。

　　突然，管风琴响起，雄浑的乐声回荡在静谧的空间，心灵顿时被引入一个新的精神境界。

参观内部。殿堂高大宽阔，布置简洁明丽，充盈着灵魂漫游的高远大气，令人肃然起敬。

其内部设计，把拱券结构发挥到极致。圣坛的三道轮廓是拱形，圣像后面的窗户是拱形。大殿里的石柱是拱架，楼层廊柱是拱架，栏杆扶手也是拱架。古老的木门是拱形；偶尔是方门，也在上方开一个拱形的“门楣”。拱券造型，无处不在。这些弧形的曲线装饰了平面，活跃了空间，有着很好的通透空阔的视觉效果。

　　主殿的两端各有一个圣坛，为此，《维琪百科》称之为“双合唱团的大教堂”。

据说，圣坛供奉的是“马丁和圣十字架”。“圣十字架”是耶稣受难的木雕，瘦骨枯槁，惨痛锥心。“马丁”是座盖棺式的石雕，躺着的圣者，手持圣杖，神态安详，衣袍整齐，红巾覆盖。原以为这是教堂的始建者伯恩沃德主教（996-1022）的石棺，当看到后殿地下室安放的伯恩沃德主教的遗体，才知道是误判。

　　马丁圣坛旁边竖起一架立式管风琴，一位女士正在弹奏。那雄浑动人心魄的乐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除了拱券的曲线装饰，老罗马教堂内部的装潢华彩部分，还体现在拱券的彩绘，天棚的彩绘，壁挂的浮雕，栏杆的浮雕，石柱柱头的雕塑……局部的斑斓绚丽装饰着整体的端庄秀雅，不乱不杂，恰到好处。

　　看到这座教堂，我才知道，教堂的拱券风格源自于古罗马阿德良皇帝的设计和推行。上世纪九十年代，参观乌兹别克斯坦著名的清真寺时，错把拱券结构看作是伊斯兰教清真寺的建筑专利。看来，还得多走走，多看看，可以纠偏、长知识。

圣米迦尔教堂，是伯恩沃德主教于1010年奠基开建，1031年由继任的主教完成。二次大战时毁于空袭，1951年重建，1957年完成。1985年，与希尔德斯海姆主教堂一起成为世界文化遗产。“遗产描述”说：伯恩沃德主教修建的罗马式教堂闻名遐迩，享有“早期罗马式建筑瑰宝”之美称。

是啊，看过圣米迦尔教堂，认识了早期罗马式教堂，了解其风格特征，这是最大收获。

4. 希尔德斯海姆主教座堂

Hildesheim Cathedral

主教座堂，粗浅的理解，是有教区主教座位的教堂，一般是教区的中心教堂。

希尔德斯海姆主教座堂，距离圣米迦尔教堂只有1.4公里，很近。可以边走边看市景。

815年，路易一世建立希尔德斯海姆教区，并建造了圣玛丽教堂（主教座堂的原名）。此后，在几个世纪的改建下，增加了哥特式建筑和巴洛克式建筑的元素，但主体风格还是罗马式的。外部厚重敦实的双塔立面，内部诸多拱券的结构，依然保持着古罗马式风范。

它也是毁于二战，重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彻底翻修于2010年，2014年重新开放。这就是这座世界遗产的教堂老面孔新气象的史迹由来。

　　主教座堂有三大艺术瑰宝，“描绘着福音书和创世纪中场景”的铸铜门（伯恩沃德之门），讲述基督生平故事的铸铜柱，这两件青铜器，是11世纪初，伯恩沃德主教“委托制作”的，举世闻名。还有著名的罗马式轮式吊灯。

很遗憾，没看到铸铜门。铸铜柱和吊灯看到了，壮观而又新奇。

教堂门口的对面，站着主教的塑像。衣帽、圣杖长满历史的青苔、风雨的锈迹，而神态始终如一的深沉坚定。这座世界遗迹的教堂，是主教们设计操持下建成的。立像纪念，很有意义。

　　穿过主殿，进入封闭的四合院，绿树撑伞，青草铺地。

据说，这里有一株著名的“千年玫瑰”，是希尔德斯海姆城市的一个象征，其栄枯盛衰与城市同步共生。1945年的空袭炸毁了它，烧焦的树桩残根，似乎没有了存活的迹象。但到了春天，残根竟发出了新芽，过两年，又盛开了稀疏的花朵。人们欣喜地数着新芽，数着花朵，看着这“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玫瑰”喜获重生。

　　四合的建筑设有一圈回廊，都是罗马式的拱券结构。一座小型哥特式建筑探进园中，里面传出潺潺的水声。

建筑回廊里陈列着教堂珍藏的艺术品，青铜器，石雕等。

走在回廊里，如观艺术展廊，悠然欣赏着古老的教堂艺术。

　　

下午5点，返回机场酒店。

在区间换乘时，巧遇将同船游北极三岛的两位男士，心里踏实了许多。

到酒店，又立刻出行，到汉诺威中心，看能否买到便携小电锅的电源线。离家时，粗心，忘带了。

电源线没买到。倒是顺便逛了一趟火车站前广场和商业街，也算看了一眼汉诺威的市井风光。

广场上熙熙攘攘，赶路的，逛街的，街头表演的，闲坐餐饮的……热热闹闹。

商业街上，地上地下，人来人往，人流涌动。好一幅兴旺繁荣的景象。

晚上，问北极同行的室友，一位在德国生活工作的姑娘，“都说欧洲经济不景气，为何这里却是热闹红火？”

姑娘回答：今天是周六，人们出来闲逛，未必是购物。

噢。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