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的记忆

岩松

小时候的乡村记忆，是我精神世界里最为饱满、最为动人的支撑。无论是那朴素自然的乡村风情，还是那敦厚诚恳的民风，亦或是那些曾被我们嫌弃的脏乱差，都蕴含着岁月的丰沛与温度，都展现着独特的格局与气象。

山庄的每一个角落，那些逐渐消逝的风物，那些曾被人类忽视的生存元素，那些大自然赐予的珍贵之物，都是免费的，却也是最珍贵的。我曾多次用文字尝试记录下山庄影响和熏陶着，烙印在我灵魂的风土人情和山水之美，但总觉得难以完全表达我对那片土地的踏实与眷恋。​

儿时的记忆总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挎着筐子，带着镰刀，在田埂上、小河边、山坡里寻觅着草药、野菜、野蒜、桑葚、酸枣、蒲公英……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触手可及。

有空的时候，就回乡下家来走走看看。哪怕只是回去闻闻那熟悉的草香，听听那悦耳的叶响，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每次按时上坟时，母亲总是边发着牢骚边精心准备祭品，那既是对亲人阴阳相隔的无奈与思念的宣泄，也是对传统习俗的坚守。

街上偶遇三三两两围坐的大婶大娘，她们或许一时想不起我是谁，但只要听到我打招呼的声音，就能喊出我的乳名，还自言自语说这孩子声音和他父亲一样，那份淳朴与热情，瞬间就能温暖我的心房。

小时候“糟蹋”过庄稼、偷吃过果实。当老人举起手要打我小手时，奶奶总是心疼地跺脚训哭，而娘则一定扯我们回家揍一顿。这些看似严厉的惩罚背后，其实藏着她们对我无尽的关爱与教诲。

村里有棵大槐树，每到槐花盛开时，一串串洁白的花朵缀满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清香。我们喜欢故意到树下转悠，让一头一身的花瓣沾满身。

随着我们慢慢都长大，父亲又在另外自己的一块园子地里盖起了新房子。因此我们远离了精神有点问题的远房奶奶邻居，有了新的邻居和新的生活。

我们村有个全省最大的圆形石砌群英池，池外有个薄湾，山里的孩子都会先在这里学游泳，练手成功后，就去深十几米的群英池里畅游。游泳成了我们盛夏的最爱。

现代文明的前进让乡村逐渐沦陷成很多人的记忆。有人记起时欣然微笑，有人忆起时心伤落泪。而我，作为从小就病弱不大活泼的孩子，却对乡村有着别样的情感。乡村的美好与纯真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当年散落山坡的果树也早已不见踪影，那时谁家的孩子想吃啥水果，不用大人去掺和，总能各自想到法子去捣鼓着弄来吃。

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树更不用显摆了，依然在记忆中绽放着。粉红的是桃花，洁白的是梨花，杏花是渐变色的，花苞时是纯红色，花落时成纯白色了。柿子花黄白中带有紫红，小小的，像个害羞的小丫头，安安静静地开在树叶间。枣花是黄绿色，纤细着，边开边落，不留意的人都没感觉到它曾经开过很多花。石榴树开花时，我总会一次又一次地绕过去看，因为希罕。那一树的火红镶嵌在满满的绿叶间，些许偷偷探出头来的红，在风里神气活现着灵动招摇，甚是有趣。

冬日里的腊梅，香飘绕窗，每晚能够闻香入梦，夫复何求？最让人心旷神怡的颜色是春天，满山青绿铺洒开来，绿得流油，黄的，黄得心颤。这样的村庄，一树一树的花开，一波一波的色彩，随手捡拾起的春光，就可以温暖你到下一个春天。这些最纯真的童年风景，人与自然最相爱的蜜月时光，我总是暗自庆幸，我们居住的这个小村庄，这样的美一直在暖暖地陪着村里的老老少少，未曾离过，未曾弃过。

现时今日，儿时的河水，依旧潺潺地流，从我们的村庄一直流向现代文明。房舍的不断改善，即将要划掉这个村庄几代人的悲喜。以后的以后，我们又该怎样去找寻，这些泥土和春光的味道，我，又将如何能在风轻云淡的清晨，再次站在山巅看朝阳，看皎洁月亮还依然挂在天上？也许，这村庄，这土地，这蓝天，这树这花，还有那人和那故事，我只能选择一种最为妥贴的安置——把它们描画在我的文字里长存。不论风霜雨雪侵蚀，还是时光悠悠变迁，在渐行渐远的岁月中，不去挥手，只任其沉淀，沉淀成我们生命里最朴素，亦是最明媚的厚重，滋养着我们有着乡村底气的灵魂，成为我们骨子里最饱满最动人的精神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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