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小知识】青海方言词语探源204：喫

邱元胜

【一个字儿把你整懵的青海方言】

青海方言，不好学的噢！

虽说，青海方言属于中国七大方言北方方言的一个支系。

虽说，与现在推广的普通话，与青海方言只在语音音调上有差别。

通北方方言，也就能听懂一部分青海方言。因此，青海方言，并不是很好学的一种语言。

如果压根没接触过老青海人说纯真的老青海话，总感觉语速很快，嘴里打嘟噜。许多南方朋友处来青海，都这么说。

现在青海街头巷尾说的所谓青海话，已经是被普通话“改良”过的。过去叫“书面语”，或叫“官腔”。

即便在青海呆了大半辈子，甚至城市里长大的青海人，几句老话、土话、玄话就能把你整懵。

民以食为天，就说说这个“吃”。

进食，青海方言一般情况下也说“吃”，与普通话没什么区别。

比如：吃饭，吃席，吃肉等等。网络词流行词“吃货”，青海方言早八辈子就有，叫“吃食保”。

吃，即往嘴里送食物，但在青海方言里未必这么说。

　　例①：曰吃为“拽”。

一家人围坐桌前就餐，孩子哇哒哇哒说个不停。

妈妈管孩子，嗔言曰：赶紧“拽”，那么大的馍馍堵不住你的嘴吗！

此时，吃变成了“拽”。

“拽”（是一个借用字），青海方言里的字义是：用一定的力度，往器具里填充，或往缝隙、窟窿眼里用挤压的方式塞入东西。

如：冬天到了，为了暖脚，过去的人们往鞋子里塞点羊毛，叫“拽”。

但是，此“拽羊毛”，指往鞋子里边塞。如果放在脚掌处，多数叫“垫”。

有生病者长期卧床不起，怕生褥疮，往往在身体下垫松软且厚实的褥子。如果把患者扶起来，放置褥子，叫“铺”，或“垫”。患者卧在原处，往他身体底下塞入褥子，就是“拽”。

枕头太软，往里“拽”点丝、棉等。

用“拽”代替吃，是詈词，即骂人、或取笑时使用的词。

“拽”还有“堵”、“封”之意。如：用废旧布，草等物塞住孔洞口。如：自来水管漏水，暂时用麻等物塞住，叫“拽”住。

青海方言里的“塞”与“拽”，虽说意思差不多，但有细微的区别。

举例说明：

瓶口，用碎布头堵住叫塞住（塞，青海方言发音C），为了塞严实，用筷子等器具往里用力捣，叫“拽”，或叫“筑”。

　　例②：吃曰“馕”。

如上述那个孩子被妈妈责备一句，虽不再说话了，却东张西望地不安分。

他爸爸看着不顺眼，严厉地说：快点“馕”，“馕”上了再去看！

“吃”又成了“馕”。

“馕”，在古代的时候就代表“吃”，典籍都有这样的说法。如：《西游记》里孙悟空不高兴时，骂猪八戒为“馕糠的”。用青海话说，就是“吃荞花”的。

“荞花”，原指荞麦皮壳，即荞麦粒的外皮包衣。凡农作物颗粒包衣，青海话叫“衣子”。“荞花”，是上好的猪饲料。后来，凡能喂猪的豆类植物皮壳，或磨碎的秸杆都叫“荞花”。

青海人所说的“荞花”，一般指大豆（蚕豆）、麻豆（豆儿，豆子）的匹克、叶和秸杆。

孙悟空嘴里“馕糠”的“糠”，即糠皮，稻谷皮。“馕糠”，寓意“吃货”，“蠢货”。“吃糠咽菜”，表示生活清苦。

“馕”，大口大口地拼命吃东西，也指猪的吃相。因此，青海方言里把吃说成馕也是詈词。

　　例③：吃叫“笊”。

吃过早饭，一家人各自去干事。男主人扛着铁锨去地里劳作。恰好邻居也出门上工，俩人边走边聊。

邻居问：早饭“笊”了点啥？

回答：馍馍、茶！

“馍馍茶”或“茶馍馍”，也说成“开水馍馍”、“馍馍开水”，即吃馍馍，喝滚开的茯砖茶水，青海人叫“熬茶”（熬，读音“闹”） 。在物质匮乏时代，能吃上这样的早饭，就已经是很不错啦！

我小的时候，每天的早餐就这。全家人一律“馍馍开水”，“馍馍茶”，那只能是爷爷奶奶有的待遇。

再者，早上时间紧，为了新一天的劳作有所成果，一般不会四平八稳地坐在炕桌前，“规儿程儿”的吃早饭（规程，“规”青海方言读音“亏”，即规矩）。

过去的一日三餐，早、中两餐都很简单。只有晚饭，才会做一顿面片，或寸寸面。连汤带水，饱饱吃一顿。

因此，人们戏谑说：早饭开水馍馍，晌午饭（中午）馍馍开水，黑饭面片面契儿两马勺（舀水的大勺）。

“笊”，即笊篱，青海人叫“漏笊”，或“漏勺”（勺，读作“fao”）。本义是从汤水饭食里打捞块状食物，青海方言说“稠的”。

过去，青海人所谓的“饭”，就是汤类面食。盛饭时把汤箅掉，给客人盛“稠稠”的一碗饭，表示“当人”（“当人”，高看，关爱，特别照顾之意）。

但使用笊篱，有不成文的规则。过去，人们的生活很艰难，饭总是清汤寡水的。为了照顾大家，舀饭时得“连汤带饭”。面叶与汤水的比例大约是7：3，吃也就7～8成饱。到了最后，锅里汤多面少，多数人都吃饱了，才会用漏笊打捞。

因此，“笊”也指吃，但是，是年轻人们在非正式场合使用的“江湖语”。

　　例④：吃为“整”。

接上面的话茬，男主人反问邻居：你早饭“整”的啥？

邻居回复：唉哟！我早饭嘛，简单！电视里把早饭叫“早餐”着。因此，早餐早餐，“餐”上点就成啦！“筑”得太饱，弯不下腰，没法劳动嘛！

整，青海方言里有打、弄、干、吃、喝等意。如：整酒，整人，整点好的，整坏了等等。“整饭”就是吃饭。

餐，禽类动物用喙啄食叫“餐”，也寓意吃得量少。

筑，古代典籍里解释曰：“筑，捣也”。即夯土用的杵，青海的杵用石头做成，故名“杵蛋石”。

筑，在青海方言有堵塞，捣，夯实等意。器具里硬塞东西叫“筑”，如秋收打碾，金灿灿的粮食堆积如山。生产队开始分粮，多数情况下按麻袋的个数分，因为，那个时候许多村里没有秤，凭“掂”、“估”来定量。

过去，麻袋的规格型号是统一的，因此，一麻袋粮食，约为200斤。但如果“筑”瓷实，可以多装20斤。这在我小时候的村子里，算是规则以内的“捞油水”。于是，往麻袋里装麦粒是，使用抖、墩、摇等方法，末了还用木棒捣。这些都是“筑”。

拥挤不堪，也叫“筑”，如，房子里挤满了人，青海人说：“房子里人筑严了”（严，青海方言发音“念”）。

“筑”用来表示吃，也算是詈词。

　　除了这些，还有好多呢！

比如：

装车。下班了，招呼同事说“装车”走吧！不过这个词出现的时候很晚，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年轻人中流行的。属于噱头词。

填坑。针对食物好赖，有俗语说“填坑不用好土”。意思是说，不挑食，随便什么食物。甚至是很糟糕，勉强可以吃的食物，填饱肚子就行。

土有好坏之分吗？

有，不含碎石、杂物的纯黄土，就是好土。

哜。读作“宅zhai”，青海话里有咬的意思。咬，青海话是“鸟niao”。咬一口，说“哜”一嘴。

比如，过去的孩子们春节的时候才可以吃到糖果，得之不易，孩子们往往“惜享”着吃。一般都是“呡”（含着）着慢慢品尝那甜甜的美味。而有的孩子性子急，“哜”着吃（咬碎后嚼着吃），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

煨。原指通过炕洞门往热土炕里填充燃料，叫“填炕”。过去的青海，冬天异常寒冷。保暖御寒的唯一办法是烧热炕，土炕芯是空心的。平时积攒下羊牛马驴的粪便，废了的麦草等易燃物，叫“煨炕的”。

　　煨炕，不用明火，用暗火种慢慢引燃“添炕的”，使土炕变热炕。因此，过去青海民间用泥巴，草，钢筋、木棍、土块盘成的炕，叫热炕，火炕，烧炕。

“煨”，是用铁锹等工具往炕洞里塞残渣烂草。用来借指不良的进食行为，且一并把嘴巴污蔑成肛门。说：你就不客气一下，一点好吃的，“沟子”里“煨”上了。

铡。读作“砸za”，原指铡刀铡草，比喻成吃，把人的牙齿比作铡刀。也带有尽情地，痛快地吃之意。年轻小伙子们爱用的词，也是江湖用语。特别是下象棋吃对方棋子，大多数情况下都说“铡”。

另，“铡”与“咂”部分相同，“咂”青海方言里是“吸吮”。青海民间，男女青年亲吻，叫“吃老虎”。但说“吃”，似乎不雅，一般都说“咂老虎”。

楔。读作“些xie”，木制器具榫卯构件不松动，会打入一小段削尖的小木桩，叫楔子。因为楔子是硬钉进去的，青海人把这也被借来用于吃，而且使用频率很高。

比如：食量大，叫“吃手大”，或“吃头大”，有时候说“楔”着发码呀！（发码，气势大厉害之意）。

此处“手”，指某种超常的能力，一把好手的“手”。好吃懒做，青海方言说：“没据手，有吃手”（青海方言的凡做、干等都说“据”）。

吃得过饱，说“楔”住了。

　　实际上，古代的吃，写作“喫”。“吃”字的本义是嗓子眼里的气息不畅通，呼吸困难。如《康熙字典》里说“吃，言蹇难也”，就是这个意思。而“喫”才是咀嚼下咽食物。吃是喫的简化字。

喙。原指猪用嘴拱，多人聚餐叫“会餐”，“喙”取“会”之谐音。又吃货的代言人是猪八戒，吃就成“喙”了。

刨。用手或器具掀开遮盖物，获取需要的东西。有挖掘，扒拉等意。如：鸡觅食，先用爪子刨一刨，再用喙“鹐”住食物吞咽下去，叫“刨食”。

“刨食”用于人，是一个谦辞。表示收获不大，日子过得不富裕。

青海方言取其“拨”、“扒”意，比喻用筷子以拨的方式往嘴里送食物。

“刨一顿”，是指吃一顿，前些年又增加了揍人一顿的意思。

扒。即拨，也用来表示快速、急切地吃。如：时间很紧，随便“扒”几口。

扖（入） 。青海方言读作“五”，像牛一样大口大口吃，叫“老牛扖草”。“扖”，有“割草”，或往铡刀、粉碎机送草料等意。借来比喻就像割草，送料一样吃。

　　啖。苏轼有“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青海话吃了两碗，可以说成“啖”了两碗饭。

剪，即用筷子夹，而青海的先民们把筷子夹的动作，理解为剪刀剪。因此，其他地方说的“夹菜”，青海方言里说“剪菜”。客气，文雅点说“动筷子”。

用铁钳夹火炉里的火等等之类，都叫“剪”。

咪西。大家从抗日电影里学来的，源于日本语“咪西”。关于日本话，过去人们戏谑道：“咪西咪西是吃饭，八嘎呀路是混蛋”。因为，咪西和八嘎呀路几乎所有的抗日题材电影里都会出现。

另外，青海方言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现编词”，用各自的某种行为代指“吃”，如：

“杀”，读作“撒”，藏语里吃叫“撒”。

“绵”，青海人讲究食物软和，叫“绵”说“绵绵吃上点”等。

作者简介：

邱元胜，青海省共和县人，上世纪六十几年代生，退休干部。

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青海省书法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青海省硬笔书法家协会会员。

海南州作家协会会员，原海南州书画家协会主席，海南州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