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的女儿

杨默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在柔和的灯光下，我欣赏着家里阳台上的绿植，眼光落在那盆盛开的山茶花上，不由想起了一位在大山里结识的名字叫袁山花的小姑娘…… 　　在赤水河畔大娄山麓的习水县是一个美丽的小城。 那还是我在遵义习水县居住的时候，经常背上背篓（贵州人管背篓叫背篼）走进大山里去背山泉水。大山里的山泉水清冽甘甜，喝一口如饮琼浆。我想，这得益于赤水河吧，赤水河有一美称 — —“美酒河”。勤劳智慧的酿酒人用赤水河流域的水酿造出了举世闻名的茅台酒、习酒、郎酒……。大山里的山泉水清冽甘甜，这里也有一定的关联吧。 走在山间的石板路上，伴随着鸟啼蝉鸣和迎面吹来凉爽的山风，别提有多惬意了！一股股泉水的细流从石缝中涌出，给大山注入了灵魂，让大山更灵动！ 山道弯弯，弯弯山道，云在头上飘，人在山中行，看不够巍峨壮丽的大娄山！ 放眼望去，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山是绿的，大山的绿色里夹杂着红的、蓝的、黄的、白的……彩色斑点儿，这些和眼前五颜六色的花朵一样，那是怒放的山花。半山腰，山顶上漂浮着淡淡的，浓浓的云雾，耳边听着鸟儿动听呢喃的低语，我就好像走进了世外桃源。 　　路过种满了一片玉米的山坡，这片玉米长得真好！每穗玉米都有尺把长，看着很饱满。越看越喜欢，因为我爱吃煮玉米。 “哈哈！阿公，真巧啊！我可算等到您了！”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女孩儿的欢呼声，一个俊俏活泼甩着马尾辫的小女孩儿蹦跳着从玉米地里跑了出来。我认出了女孩儿，她是住在山脚下那个小山村的女孩儿袁山花。她是个初中生，在习水县东皇中学读书，学习非常棒。 她拉住我的背篼高兴地说：“阿公，我阿妈说，我家的包谷（贵州人管玉米叫包谷）成熟了，一定要多送您一些！我们知道您最喜欢吃煮包谷了！”她说着从包谷地里抱出十多穗包谷装进了我的背篼。看着这些包谷硕大又饱满，心想，山花家的生活并不富裕，阿妈身体不好，也没有什么收入。爸爸在深圳打工，公司老板经常拖欠着农民工的工资。她家的收入，主要是靠着母女俩在山上种些包谷和红苕（红薯）什么的维持着她们娘俩的生活。我这么想着，便拿出二十元钱递给山花，山花连连摆手说：“阿公，我阿妈说了，这些包谷是送给您的，绝不能收您的钱！”我半开玩笑地说：“我遵照毛主席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指示，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个纪律对咱们老百姓也管用，这钱你一定要收下！”说完，把钱塞进了她的衣兜里，快步向大山深处走去。 　　我走在去那个最好泉眼的石板路上，想起了和小山花认识的经过。那还是我来习水县的第一年，在一个阴雨天的清晨，天蒙蒙亮我就起大早背上背篼进山去背山泉水，出门遇到这样的天气，在贵州遵义地区是常事。贵州有个人人皆知特点，“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这里阴雨天多，在这样的天气里，我还是背上背篼，去大山里背回山泉水。 在蒙蒙细雨中，看到在半山腰处有一个红点儿在晃动，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十岁左右身穿红衣脚穿小水靴的小姑娘在山地里栽红薯苗。她可能是摔过跤，衣服和裤子上都有大片的泥。我走近她说：“小姑娘，你怎么下雨天还出来干活儿？等天晴了再出来种红薯不好吗？”小姑娘俏皮地歪着小脑壳笑嘻嘻地说：“下雨天栽红苕能让秧苗快速生根，保证棵棵都能活。晴天栽红苕需要浇水，往山上提水有您知道有多难啊？阿公，这点儿简单的道理您还不懂吗？嘻嘻！” 这时，在灌木丛中走来一位中年妇女，她手里拿也着一把红薯苗。显然她是小姑娘的妈妈，她气色不太好，有些气喘，她喘了口气说：“花儿，你栽完了手里那几棵苗就准备去学校吧，回家把衣服换一换，上学别迟到了！”我看着这个长得不太大的小姑娘问道：“你叫花儿？在哪个学校读书？读几年级了？” 她笑笑昂起头说：“我姓袁，叫袁山花，在习水县东皇中学读书，现在读初一！别看我长得小，其实我都十二岁了！” 东皇中学！就在我家附近。根据习水县地理状况，这是一座山城，学校是建在一个高岗上，要走进学校校园，需要走上二百一十一级阶梯！我忽然和她有了一种亲近感。这时我才认真地打量起站在眼前的小姑娘，她头上的马尾辫随着她的活动轻快摆动，像是山间跳跃的精灵，她的眼眸清澈明亮，眼里仿佛蕴藏着山间那一泓清泉，透着纯真与质朴。女孩儿的脸蛋儿红扑扑的，那是被山里的风吹拂、被阳光亲吻留下的痕迹。 袁山花，好可爱的山里娃儿！ 　　认识了，我就会不自觉地去关注这个大山里的小姑娘。她的家是在大山脚下一个幽静美丽的小山村，那里住着几户人家。我上山背水路过那里，我很喜欢看小山村里袅袅炊烟，感受小山村浓浓的烟火气。她们的家就是住在山路边的那户人家。她们母女在山上种植了大片的包谷和红苕，包谷成熟了，她们就掰下来摆在山路边卖，买她们包谷的大多是进山背水的人。她们家的包谷煮熟了吃起来糯糯的，甜甜的。冬天里，我还买过她们家的红苕，她们家的红苕肉嫩黄，煮熟了有点儿半透明状，吃起来也是糯糯甜甜的。 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我上山背水路过她们家的时候，经常看见小山花在院子里的小桌旁读书写字和背诵英语单词，她清脆的童音特别好听。那时我儿子在习水一中当高中数学老师，有些他用不着的初中数学辅导教材我都拿来送给了正在读初中的小山花。小山花高兴地说：“太好了！我正好需要这些书呢！有几本书在习水县买不到，您帮我解决了大问题，阿公您真好！谢谢阿公！” 此时正值初春，山花家的院子里的几盆山茶花开得正浓，红艳艳的。院子一角有一株更大的山茶花，是长在地上的，上面开满红彤彤的花朵，几只蝴蝶在花间飞舞。 山花弯腰拿起一盆最矮小的山茶花递到我手里说：“阿公，这棵山茶花送给您，那几盆大的就不给您了，您还要去背水，背篼里放不下，也怕您背不动，这盆花希望您能喜欢！” 这株山茶花姿态优美，深绿色的叶子像涂了一层蜡，油亮的叶面折射出太阳的光辉，亮闪闪的。花瓣层层叠叠，红的鲜艳，红的似火，好一株美丽的山茶花！ 　　我来习水县第三年的大年初一那天，天气格外晴朗，这是遵义地区大娄山麓少有的大晴天，贵州“天无三日晴”嘛！吃过早饭，我背上背篼，打算去大山里背些山泉水回来。走在去背水的山路上，没遇到几个人，人们都在家过年呢！ 那天我心情格外好，走在山路上，我拿出手机，边走边拍摄着大山里早春的美景，我惊喜地发现，有些野花早早地开花了！ 在泉边，只有母女二人在那里接水。再一看，是山花和她的妈妈！因为是过年，她们都穿了新衣。小山花这两年的变化真大！像青葱一样，她明显地长高了许多，她的马尾辫也更油黑油黑的了，她如今有着高高苗条的身材，长得更加清秀俊俏，比她妈妈还高出了半个脑壳，她今年该十五岁了吧？母女俩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山花向我笑笑欢快地说：“阿公过年好！”山花妈妈微笑着向我点点头：“叔叔过年好！”她的身体和气色好了很多，略显苍老的脸上仍不失她曾经的美丽，她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很美。 她们的两个背篼里的瓶瓶罐罐都已经接满了水，娘俩争着去背那个装着大桶泉水的背篼，装纯净水的大桶一桶能装四十来斤水。妈妈心疼女儿，怕女儿背大桶水太沉重，身体吃不消，慈爱地说：“花儿，你的年龄太小，不能背太多，压坏了身子，就长不高了，让妈妈背这个大桶！”女儿笑嘻嘻地扶住妈妈的肩说：“我的好妈妈！我都一米六了，这是我理想的身高。您身体不好，哪能让您背这么一大桶水，压坏了身体女儿心疼！花儿年轻，比您的力气大，不要再和我争了！” 山花说完，向我眨眨眼，抢先背上了那个装满了大桶泉水的背篼，转身就走，转过一道湾，不见了身影。 　　看着她们母慈子孝，我感动又羡慕！多好的母亲和女儿啊！ 山花的妈妈只好背上装着几个大饮料瓶里泉水的背篼，叹了口气，无奈又有点儿自豪地说：“花儿的爸爸不在家，可苦了我家的花儿了！我身体不好，花儿的爸爸远在深圳建筑工地上干活儿，快一年没回家了，过这个年也没回来，说是想多挣几个钱！花儿很要强，她最担心我这身体，家里洗衣做饭，喂鸡养羊，种包谷，栽红苕秧……家里大小活儿她都抢着干！尽管这样，她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始终保持在前三名！她今年读初三，该考高中了。凭她的学习成绩，我想她一定会考上习水一中或绿洲中学的！” 习水一中和绿洲中学是贵州省的重点高中，我家就在绿洲中学旁边的山上，透过玻璃窗就能鸟瞰绿洲中学的校园。 我们转过一道湾，见山花背着背篼，把那大桶水的背篼搁在一个石台上，她就坐在那个石台上捧着一本书在那里认真读书呢！我们走到她的跟前了，她才看见我们，回头把手里正在读的书放在背篼里，背起背篼快步向前走去…… 　　看着山花远去的背影，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像在看电视剧一样的一幅幅画面：每天清晨，小姑娘山花伴着第一缕阳光，熟练地喂鸡喂鸭喂羊，吃过早饭，背上背篼，去山里栽红苕，种包谷…… 到了傍晚，她背着背篼，带着满满的收获回家，又开始了帮妈妈准备晚饭。灶膛里的炉火映照着她俏丽的脸庞，身上像披上了金红色的霞光。她笑盈盈的，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这宁静的小山村里显得格外温暖…… 深夜里，小山花坐在窗前，就着昏暗而温暖的灯光，翻看着一本本的教科书或课外书，她求知的心情是那么的强烈，她憧憬着大山外面那个未知又精彩的世界。 我们的山花姑娘，大山的女儿，也如同这大山里盛开的山花，在这片土地上绽放着属于她独有的美丽与坚韧！ 本文摄影：杨默摄于遵义习水县本文杨默写于广东省汕尾陆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