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叶嘉莹｜记住那些与诗词美好的遇合

莲花开了

11月24日的午后，在昆明机场的登机口，我抬头望见了凄美而壮丽的落日余晖。就在这一刻，低头间，我意外地瞥见了南开大学发布的一则讣告：

“南开大学讲席教授、中华诗教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中央文史研究馆资深馆员、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国际著名教育家、诗人、中国古典文学研究泰斗叶嘉莹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2024年11月24日15时23分在天津与世长辞，享年100岁。”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心中涌起痛惜与哀思。

叶嘉莹，号迦陵，获南开大学教育教学终身成就奖，被评为“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入选“中国捐赠百杰榜”课题组发布的十年致敬人物。

她的人生充满了不幸：少年丧母，中年丧父，晚年丧女，婚姻不谐。王国维曾在《人间词话》里感叹，“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叶嘉莹的人生不幸验证了这一说法。可她没有沉沦于哀痛之中，却把自己活成了一粒种子，命运把她落到哪里，她就在那里开花。

中华古典诗词大家叶嘉莹，是富家千金，更是贵不可攀。她说：“所谓弱者，只会趴着任人鞭打，所谓弱德，却是在命运的重压之下，从容地走完自己的路。我有弱德之美，但我不是弱者。”
　　
“诗词的女儿”叶嘉莹逝世，许多人感慨万千，发文悼念。让我回想起，阅读过她的那些书，写过的那些悦读笔记，以及那些“美好的遇合”。

重读经典，无疑是纪念的最好方式。

01 记得花开好，曾经斗雪霜

一辈子，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一件事，十分不容易。
然而，百岁老人叶嘉莹先生做到了，她一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传承中国古诗词。她希望为不懂诗的人开一扇窗，这其实在现实中很难，但她依然充满着热情去做。

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颁奖盛典播出，中华古典诗词大家叶嘉莹先生获此殊荣，成为诗词界的一大盛事。知道叶先生姓名和故事的人不多，倒是为称她为“先生”一词引发争议，着实为这“本末倒置”的关注点而悲哀。

“记得花开好，曾经斗雪霜。坚贞原自诩，剪伐定堪伤。雨汐风晨里，苔阶石径旁。未甘憔悴尽，一朵尚留芳。”叶先生这首早年诗作《为茶花作》，被诗友誉为自画像作品。

“未甘憔悴尽，一朵尚留芳。”叶先生的自我刻画真是恰如其分，难怪最近在云南遇见的山茶花都略显憔悴，却仍竭力盛放，散发芳香。

女人如花，叶嘉莹老先生续易安灯火，得唐宋薪传，继静安绝学，贯中西文脉，是诗词的女儿，是风雅的先生。

02 生命的共感

那年秋冬，读着叶嘉莹先生的《唐宋词十七讲》，品着茶，沉醉于“生命的共感”之中。

叶先生认为：“学写新词比兴先”，讲课中引经据典，手到擒来。

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义，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

孔子讲到诗的时候，曾经苦口婆心地说：你们为什么不学习诗呢？诗，可以激发平生意气，可以提高观察能力，可以培养乐群精神，可以抒发怨恨不平。近可以侍奉父母，远可以侍奉国君，还能够认识许多鸟兽草木的名称。

在中国讲阴阳之气，所以冬至阴生，夏至阳生，阴阳之气运行，气之动物，就感动了万物。所以春天阳气运行的时候，草木就萌生了；秋冬之际，当阴气盛起来的时候，草木就凋零黄落了。

阴阳之气运行，感动了万物。万物的生长使人们欣喜，草木的枯落使人们悲哀。所以陆机的《文赋》说：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看到秋天的落叶，就悲哀了；看到春天的绿色，就欣喜了；所以“摇荡性情”。当人的生命与草木的生命，有了生命的共感，就会“形诸舞咏”。

如果，没有感情草木的生长和凋零都能使我们感动，那么人世的种种现象当然就更容易使我们感动了。

重温经典，再读叶嘉莹的《唐宋词十七讲》，想像着她在课堂上的神采飞扬的画面，感受她讲诗词的奇妙。

叶先生太博学了，旁征博引，信手拈来，能在现场听课的学生，多么幸运和喜悦。

钦佩叶先生，喜欢她引用过的两句话：“以无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境过乐观之生活”。

03 把莲子留下来

叶嘉莹先生喜欢自嘲“跑野马”，就是在讲课中，常常为讲解一位作者一首词，而花许多时间引用更多的诗、词、文论证观点。

她强调：赏读诗词不能搞道德绑架，要去挖掘美好的一面。跟随她进入诗词世界，你会有许多美好的遇合。

从古至今，专家们都认为温庭筠是作词的开山人物。不但《花间集》把温庭筠选做第一个作者，叶嘉莹也把温庭筠选第一个作者连讲了两课（《唐宋词十七讲》），并把他与韦庄的词作了很妙的对比。

读温庭筠的《菩萨蛮》其一：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细致描绘了闺中女子起床梳洗的妆容美、仪态美、服饰美，既给人身临其境的画面感，又有“爱美要好”的心理描写，还表达了“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已容”的深层意思。

无论他说的是欣赏他、任用他的人，还是指美丽的女子，那都是一种美好的遇合。

温庭筠的词，一个是美感的直觉，如“画蛾眉”；一个是语码的联想。他使用的语言符号加上直观的美，他的词因此有了深远的意义和价值。

到了韦庄的时候，词的发展有了进步，有了主观的抒情。虽然表达方式不同，但他们都表达了对理想、对事业、对美好生活的追求。

从温庭筠的“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到韦庄的“清晓妆成寒食天，柳球斜袅间花钿，卷帘直出画堂前”，再到杜甫的“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辛弃疾的“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在叶先生的书里，古人的一个字，一句诗，一首词，都能引发一系列美好的联想，这真是穿越时间的美好遇合！感恩先生的精妙解读。

“我的莲花总会凋落，我要把莲子留下来。”

向叶嘉莹老先生致敬！谢谢您留下了莲的种子，让这世间开满莲花、生生不息。先生千古#叶嘉莹 #女性力量

《掬水月在手》是中国古典诗词大家叶嘉莹唯一授权的传记电影，11月22日-11月23日在央视9频道播出。今晚特意回看两集，悼念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