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華溪民國故事（十）

周先备

血手碑

牛华溪杨泗湾有一片坟地，石多土少种不出庄稼，地价很贱，一席葬身地只须一块腊肉钱。

坟地中间突兀冒出一块天然巨石，石上隐约可见五个红指印，老街枋们叫她血手碑。

民国时的接生婆。AI生成。

小时候我们爱去爬石头玩，石面光滑难爬，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爬上去。因为有难度，更激发了小伙伴攀爬的兴趣。

爬石头好玩倒是好玩，就是容易磨破裤儿，那个年代太穷，裤儿磨烂了回家要挨打。

一天爬石头磨烂了裤儿，但母亲从来不打子女，只是看了裤儿上的洞很心痛，一脸严肃地说：“那块石头有鬼魂附着，爬了肚皮要痛。”

真有点怪，第二天我的肚皮真的痛了起来，母亲说：“咯以嘛（方言，语气词，我说准了的意思），月子鬼在作怪，记住，千万不能爬！”

我问：“啥子叫月子鬼？”

“生娃咡死了变的。”母亲说，“那块石头，是天老爷为月子鬼立的碑。”我的心直打咯噔，硬是凶，昨天爬了今天就痛。

接着，母亲讲了月子鬼的故事，故事名字叫《血手碑》，听得我胆战心惊。

其实，这个故事流传甚广，只是第一遍是听母亲讲的，印象特别深刻。感兴趣吧，今天我就讲给读者朋友听。

蛮营口水巷子。

即将古镇改造的云华街。

牛华溪半边街有条小巷，人们叫它水巷子。巷子里住着一位接生婆，她技艺高超，接生多年，从未有过产妇、婴儿死亡的记录。夫家姓张，人们尊敬她，叫她张太娘，后来“张”省了，就称太娘。

（作者插一段：几十年前生孩子，常有产妇难产而死，婴儿死亡更是多得吓人。比如生了第十一、二个孩子，喊老几都咬口了，就叫“十老幺”、“十老二”。娃咡生得多，能存活一半也算好的了。从前接生，最怕接生婆问：保大人还是保孩子？天啊！天下最残忍的选择题。）

太娘手艺高超，收费标准自然高些，别人收一块，她收一块五。别小看这五角钱，穷人大多选择一块，而富人才选择一块五。

尽管多收5毛，张太娘不愁没人请，牛华溪是有名的盐业重镇，井灶老板、盐船老板，煤老板比比皆是，都很有钱，别说多5毛，接生出来是男孩，高兴了赏钱都不止5块。太娘门前，常有轿子接她去接生。

一天深夜，咚咚咚有人敲门，太娘开门一看，见一核桃脸老太婆，头搭青花帕，打着灯笼来请她接生。她问：“轿子呢？”老太婆说：“家贫，雇不起，辛苦太娘了。”边说边作揖。

“多远？”太娘问。老太婆说：“就在杨泗湾，上坡就到。”

太娘虽然收入较高，人品也高，穷人富人一视同仁，顿都没打就跟了老太婆上了路。

说是上坡就到，哪知七弯八拐，再加灯笼昏暗，跌跌绊伴好一阵才到。老太婆的家又矮又小，屋中传出丝丝呻吟声。进屋一看，产妇年轻貌美，楚楚动人。

问年龄，十八岁，头胎。模过胎位后太娘说：“胎不正，马上捋。”随即以娴熟的手法，攧来倒去地按压，胎位很快就归了位，并顺利接生一个男孩。

“恭喜！是位小官人。”太娘累了一阵饿了说：“给我来碗荷包蛋吧。”不想老太婆却说：“没火。”

“没火咋烧热水？没热水我咋洗手？”太娘举起血手嚷道，老太婆低着头不吭声，太娘更生气了：“算了算了，我回家洗。”

老太婆递上一块钱，太娘接过钱说：“一块五。”老太婆说：“差五角明天来取吧。”

太娘更生气：“一路黑灯瞎火，路都看不清，咋个找得起来？”老太婆说：“这样吧，手在门上擦擦，当作记号。”反正没热水洗，太娘只得在门上擦了擦手。

回到家中，太娘一觉睡到大天亮。醒后想起昨晚的事，觉得那家人太可怜了，做月子家中连蛋都没有，唉！我还要人家啥子钱哊，算了，这块钱还给她做月子。

到了杨泗湾转了好久，就是找不到门上有血的房子，问人，都说没听说过哪家生孩子呀。

转到一片坟地，一条青石板路似曾相识。坟地中一块巨石，一面形如板门，上有红色石纹，形如手指。

太娘奇之，伸手抚摸门上石纹，不想手与石纹指形刚好相合。一股寒气直透背心，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难道……遇见鬼了！

后来，太娘把自己的奇遇讲给章九爷听。章九爷是前清秀才，滿腹学问，他捋着白胡子说：“妳遇见月子鬼了，那块石头，是鬼碑。”

一打听，果然，石头后面埋着一位十八岁产妇，难产母子双亡。更有知情人说，产妇一再要求婆婆出一块五请太娘，婆婆嫌贵请了别人，还说若请太娘，决不会遭此大难。

事后，太娘对谁都只收一块。有街坊劝道：“太娘，你唛富人收一块五、穷人才收一块嘛。”太娘说：“穷人穷呀，有句俗话，“一分钱逼死英雄汉”，何况五毛！”

即将古镇改造的云华街。

故事讲完了。

几十年弹指而去，我也到了垂暮之年。如今现代医学高度发达，生孩子变得轻松安全，每每看到孕妇幸福满满的样子，我就会想起这个故事。是啊，女性真伟大！自有人类以来直至几十年前，是她们用生命之搏，担负起繁衍后代的重任。

最后，请允许我将《血手碑》故事，献给天下伟大的母亲们！

城隍庙，现在的牛华社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