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泱卫风中的讽刺诗歌

秋雨(李冰)

泱泱卫风中的讽刺诗歌

秋雨

《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记载，吴公子季札听了鲁国的乐队歌唱《邶风》《鄘风》《卫风》以后，评论时便将此三诗统称之为《卫风》。由此可见他是把邶、鄘、卫作为一个整体，以区别于其他国风，此后业内便将《邶风》《鄘风》《卫风》统称为《卫风》，于是也就有了卫风泱泱。邶、鄘、卫都是古国名，邶位于淇水之北，鄘位于淇水之南，卫位于朝歌以东，周公旦平定“三监之乱”后，将邶、鄘、卫合并，成立了新的卫国，新的卫国自康叔历十三世至献公，自后便国力日衰，内乱不息，到懿公时，更加腐败不堪。公元前660年被狄人灭国，在齐桓公的帮助下，卫国残部东渡黄河，文公在今河南省滑县东的楚丘重建卫国，后迁都今河南省濮阳的帝丘，秦灭亡的前一年，卫国在今河南省沁阳野王灭国，卫国存续时间为约公元前11世纪至公元前209年。

《诗经》中留存有采集自新卫国境内的诗歌共有39篇，其中《邶风》19篇，《鄘风》10篇，《卫风》10篇。诗经中与淇水卫地有关联的诗歌还有：《大雅》中的《抑》《大明》《荡》《云汉》，《小雅》中的《靑蝇》《宾之初筵》《白驹》《巧言》，《王风》中的《君子于役》《扬之水》，《豳风》中的《东山》《破斧》《九罭》，《周颂》中的《我将》《时迈》《振鹭》《有客》《小毖》《酌》《赉》《桓》，《商颂》中的《烈祖》。除《卫风》之外，《诗经》与淇水卫地有关联的诗歌至少还有22篇，加上《卫风》诗歌，共计61篇，真可谓《诗经》天赐淇水卫地。

如果将《卫风》按所写内容分类，大致可分为：讽刺与鞭挞类，篇目有《邶风·旄丘》《邶风·新台》《邶风·二子乘舟》《鄘风·墙有茨》《鄘风·君子偕老》《鄘风·鹑之奔奔》《鄘风·相鼠》，廉政与赞美类，乡愁与怀旧类，弃妇之歌，爱国诗歌，情爱之歌，哀怨诗，归隐诗，送别诗，孝道诗，悔恨诗。

《卫风》里的讽刺诗首推《邶风·新台》。据说齐国齐僖公有两个女儿超凡脱俗，姐妹花的美貌闻名于世。她们的名子是出嫁后才有的，姐姐名叫宣姜，妹妹名叫文姜，历史上没有留下他们真正的名字，姜只是他们的姓。公元前718年，卫国派来了使者前往齐国，为太子伋向宣姜求婚，齐僖公欣然答应。时宣姜年方十五岁，卫太子伋不过十六七岁。卫太子伋是卫国第15代国君卫宣公宠幸的夷姜所生，俊美儒雅，闻名于诸国。

使臣回到卫国向卫宣公禀报了宣姜的美貌绝色，卫宣公竟然淫心萌生，他派太子出使宋国，并命人在大河边上修了一座行宫新台，新台故址位于河北省临漳县黄河故道附近，其实那里也是古淇河白沟岸边。原本太子迎娶齐国公主宣姜，却被卫宣公占为己有，并纳于新台，宣姜还为卫宣公生下了两个儿子寿和朔。

卫宣公迎娶儿媳，因贪其美色，纳为己有，十五岁的宣姜变成了意中人卫太子伋的庶母。后人把翁媳之间暧昧的关系称为新台之丑，用新台比喻不正当的翁媳关系。《诗经》中的《新台》如实地记载下来这出乱伦丑剧。真个是：

新台筑起巍峨貌，嬿婉身姿好。儿媳昨夜配爹公，一夜醉魂风月几多情。

河边亭榭今何在，淫欲儿媳爱。艳葩红翠泪楼头，儿子痛心疾首恨难休。

卫宣公死后，齐襄公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暗中告诉宣姜，要她与自己名分上的儿子公子顽结为夫妇。宣姜本应是公子顽的嫂嫂，结果因新台之丑变成了公子顽的庶母，继而又成了公子顽的妻子，宣姜的哀怨、不幸与淫乱成了卫国谈论的话题。卫宣公霸占儿媳卫宣姜为妻，卫宣姜又与公子顽姘居，卫国黎民深以为耻，于是《诗经》中的《国风·鄘风·鹑之奔奔》出炉。

有人认为《鹑之奔奔》作者当是公子顽之庶弟卫惠公朔或公子黔牟，也有人认为作者当是卫宣公的庶弟左公子泄、右公子职。对于《鹑之奔奔》讽刺的对象，有人认为第一章刺顽，第二章刺宣姜，视全诗为刺宣姜与公子顽私通之事，鞭挞他们悖逆伦常、禽兽不如。也有人认为诗中的兄与君同指一人，均指卫宣公，虽然诗人不敢不以之为兄、以之为君，貌似温柔敦厚，实则拈出兄、君二字，无异于对卫宣公进行口诛笔伐，畅快直切、鞭辟入里。真个是：

鹌鹑哺育紧相随，喜鹊成双比翼飞。无德人君行不端，枉称兄长乱伦悲。

成双喜鹊紧相随，连理鹌鹑比翼飞。不贞少妇女无德，枉称知音骨化灰。

宣姜竟然不知羞耻地就答应了与自己名分上的儿子公子顽结为夫妇，而公子顽出于顾忌母子伦理不敢答应，后被灌醉与卫宣姜同宿，后来也就答应了。卫宣姜公然与卫宣公的庶子顽姘居，生下了齐子、戴公、文公三个儿子和宋桓夫人、许穆夫人两个女儿。但根据宗法社会的礼制规定，宣姜不能私自返回齐国，做为母亲的她又不能看望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她在感情上当然是很痛苦的。宣姜死于何年没有记载，一朵鲜花终归凋谢在淇水卫地。卫国黎民对这种败坏人伦的秽行，当然深恶痛绝，于是又有人写了《鄘风·墙有茨》和《鄘风·君子偕老》，《墙有茨》与《新台》相承接，《毛诗序》说：“《墙有茨》，卫人刺其上，公子顽通乎君母，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真个是：

墙头刺蒺藜，不可扫除根。龌龊宫中事，怎可语人君。倘若外人语，说出丑死人。

墙头刺蒺藜，不可拔出根。龌龊宫中事，怎可恨人君。倘若张扬语，长说恨死人。

墙头刺蒺藜，不可捆如薪。龌龊宫中事，怎可恶人君。倘若恶言语，言说耻辱人。

《君子偕老》是刺宣姜之作，诗中服饰仪容之美乃是反衬宣姜人品行为之丑。真个是：

偕老夫君到白头，金簪翠玉住高楼。雍容举止贵人妇，稳重如山仪态柔。外表芬芳体态雅，身穿礼服美难求。谁知败德秽行恶，痛恨空憎怒目仇。

身穿华贵锦纹衣，画羽霓裳绣锦鸡。云鬓金钗红似霞，谁知装饰假发丝。满头异彩步摇摆，玉叶流光金贵枝。仿佛天仙世外落，恍如帝女到来时。

身穿洁白闪光衣，似羽轻纱风舞时。葛布绉纱做外罩，内衣凉爽夏如诗。弯眉柳叶清扬目，窈窕淑芳女彩霓。妖冶仪容多妩媚，倾城倾国美春姿。

宣姜生活的那个时段，卫国上层淫乱不堪，政治十分黑暗，时局异常动荡。像氓那样二三其德的一帮小人得志，残酷地欺压淇水卫地的黎民百姓。别说黎民百姓了，卫国一般贵族也不堪其苦，纷纷携持逃亡。淇河两岸黎民敢怒不敢言，为了避祸，不得不背井离乡。

《邶风·北风》写的就是这方面的一首刺虐诗，诗的前句在极力渲染雪的气势，写的好像就是夜的窗外淇奥正在纷纷飘落的大雪，如此大的风雪之夜逃离淇奥，可见朝歌城中黑暗到了极点；北风凉、喈，大雪雱、霏，是在写逃亡时恶劣的环境，暗喻朝歌的残暴与黑暗；三章末句总在重复，像是在说出逃的同行者难舍难离，一步三回头，一再提醒情况紧急，要赶快逃离。真个是：

淇奥北风雪夜，朝歌寒彻严冬。出逃避祸任飘零，携手风中身影。

远遁他乡心碎，别离故土伤情。淇河东逝雁长空，雪舞冰封凄冷。

宣公十八年，卫宣公买通盗贼，计划在太子伋出使齐国途中暗杀太子伋，太子伋被混蛋的父侯卫宣公夺走心上人，混蛋的父侯又要杀人灭口，太子伋太冤枉了！朔的亲兄弟寿与公子伋的关系极好，得知此事后告知公子伋，公子伋却不听其劝告准备毅然赴死，决意杀身成仁，成全自己的父侯。公子寿不忍，以送别为名灌醉了太子伋后代其出使齐国，酒醒后的太子伋驾船追赶，但当追上公子寿的小船时，公子寿已被杀死。公子伋悲痛万分，告知杀手真相，也求速死，杀手将二人首级送给卫宣公。事后卫宣公立公子朔为太子，第二年卫宣公死去，太子朔即位，史称卫惠公。

《邶风·二子乘舟》说的就是这件事情，寿、朔两个亲兄弟可谓天壤之别，一个应当歌颂，一个应当鞭挞！寿与太子伋真是天下奇冤，千年奔流不息的淇水啊，曾经有过多少伤逝？真个是：

二人舟中淇水游，两岸风光满眼收。想起当年兄弟俩，愁思无限涌心头。二人破浪泛舟影，碧水粼粼东际流。淇奥曾经伤恨逝，开来万代祝千秋。

卫惠公四年，左右公子因感觉很不公平而起事，百官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响应，结果赶走了卫惠公，立太子伋的弟弟黔牟为国君。八年后，齐襄公帅诸侯伐卫，杀左右公子，让卫惠公归国。黔牟逃到了周，卫惠公怨恨周天子收容黔牟，于是与燕国一同发兵伐周。周惠王逃到温地，而卫惠公立周惠王弟颓为周天子，周王室至此已衰微的几乎名存实亡。

卫惠公之后就是他的儿子卫懿公，就是好鹤失国的那个。卫懿公平时除了养狗驯鹰外，还经常邀一帮公子哥游卫国浚地大伾山，戏水淇奥。卫懿公当国君后更加放纵，养鹤成了嗜癖，为鹤建造豪华的鹤笼，到各地请名师为鹤作精食细料，请名医为鹤治病防疫，招来宫女伺仆为鹤梳毛理羽。进餐有鹤相陪，出门有鹤紧随，上朝有鹤作伴，下殿有鹤欢送。每只鹤都有雅号，仙马、神乘、玉女、银童、黑龙、丹凤、大元帅、二将军等等，所有的鹤都要学会高唱、清鸣、群舞、独跳。鹤死后有棺有椁举行隆重鹤葬，还把将军们的战车让鹤坐，把士兵们的战马让鹤骑，把练兵场当训鹤场，把军需粮当鹤饲料。

卫懿公执政八年，玩物丧志，不理朝政。是年冬，北狄挥戈南下，直取邢国，威逼卫国。他若无其事，仍在宫中观鹤舞，听鹤鸣。直到北狄打入卫国境内，他才传令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没等人员到齐，北狄已攻到城下。卫懿公这才惊慌失措，吩咐将士快披甲上阵，但将士们无动于衷，有人说为什么不派鹤去打仗呢，鹤才是真正享有俸禄的啊，群臣义愤填膺，举国怨声载道。懿公凄然泪下，悔之莫及，只好亲自出马迎敌。结果卫懿公被活捉杀死，卫国都城被北狄攻破。公子申被立为国君，史称卫戴公，卫都也从朝歌临时迁往黎阳津南岸的漕。

卫戴公在位一年而死，又立戴公的弟弟毁为国君，史称卫文公。文公初立，为了复兴卫国，他轻徭薄赋，时常自省。此时晋国公子重耳为了避祸而流亡各国，卫文公十六年，重耳来到卫国，但是文公却对重耳无礼，为卫国埋下了隐患。

重耳回到晋国，开创了晋国的霸业。卫文公没有领教自己留下的祸事就死了，而继位的卫成公对于晋国出兵救宋，不肯借路，也不肯出兵相助，结果被自己的大夫元咺攻打，出逃楚国。因为卫文公当年的无礼以及卫成公的不配合，晋文公了结了宋国的事情后，开始发兵讨伐卫国，卫成公逃到陈，而元咺立瑕为国君。两年后，卫成公到周，请周天子帮忙让自己与晋文公修好。最后，卫成公回国，杀元咺，赶走了瑕。

目睹山河破碎，卫国内部纷争，国君流亡在外，于是就有人写了《邶风·旄丘》。对于《旄丘》虽然众说不一，但认为臣责君是较为一致的，可能主要是在谴责卫国君主，诗中先是怪之，继而疑之，接着微讽之，最后直接谴责。真个是：

土山藤葛绿攀援，何故枝条节蔓延。卫国诸臣居外域，天长日久不思还。

滞留何处竟安然，必有情缘不愿还。忘返久居何故事，原因难讲又难言。

衣裳褴褛破天寒，车马东方不见还。卫国诸臣居外域，谁人怜悯命遭难。

哀伤国小令心寒，终日流离命可怜。卫国诸臣居外域，怨声充耳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