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 文章可以写得更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0px;"> 徐成淼</b></p><p class="ql-block">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地,死去了好些文人。死者也是搞文学的,就特别叫人伤心,正所谓物伤其类。这样也就时不时地读到了一些悲悼的文字,文人写的。文人悼文人,这文章照说该是辞情并茂,分外感人的了。但读着读着,就觉得实在平平,跟一般人写的没多少两样。不过是历数死者好处,简述相互交往,表达悼念之情,而已。而且文字辞章,少有新意,絮絮叨叨的,也还是那几句老话。他那边悲痛呀怀念呀说得起劲,这壁厢读的人却只觉得寡淡无味,怎么也感动不起来。这就失去了悼念文章的作用,更辜负了文人的一支本该生花的妙笔。</p><p class="ql-block">近读何士光新作《小楼与孩子》,则觉得耳目一新,原来悼念文章可以这样写,原来悼念文章除用来纪念以外,是还可以用来欣赏的。相比之下,前述那些平庸文字,便更显出呆滞的一面来。这就使人不得不想想,究竟是什么因由,使我们笔下的东西,总是那样干瘪瘪的,总是那样没劲?于是想起了袁枚的一番话:“一题到手,必有一种供给应付之语,老生常谈,不召自来。”(《随园诗话》)窃以为袁枚所谓“供给应付之语”,乃是我们长期以来作文的通病;干瘪之弊,盖由此而来。而这种“供给应付之语”,又恰恰主动得很,它总是“不召自来”,用不着你多费力气的。不费力的东西总容易讨好人,总容易习以为常。所以一般人拿起笔来,不假思索,就如此这般地写将下去。殊不知被“供给应付之语”牵着鼻子,是怎么也写不出好东西来的。《小楼与孩子》则不同。你看他“凭空”写一座小楼,写在小楼中找邮票、打玻璃球的孩子,写玻璃球如何碰在楼中人的脚步上,却始终没有注意到楼中人的面孔。尔后是孩子长大了,又走进了这座小楼,而且终于遇见了小楼的主人。小楼的主人胖胖的,就随意地被称之为“胖伯伯”,是胖伯伯“接纳了我这个捡邮票的孩子”。接下去,我们读到了关于胖伯伯和长大了的孩子之间的二三事,也挺平常的,无非刻蜡纸、买车票之类。要到文章的最后,我们才知道,这位被很随意地称为胖伯伯者,大名鲁令子;稍稍知情的人都会知道,他曾是省作家协会实际工作的负责人。而他,已于何氏作此文前不久的“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一日”谢世。至此,我们心头就生起了一连串的感慨,乃至于鼻腔里面会觉得有些发胀;也便和何士光一样,感情的刀子,“一下子便割开了这颗迟钝的心”。这样的感受,哪里是那些“供给应付之语”所能提供的呢?</p><p class="ql-block">这样就给了我们一个提醒:我们的许多文章实在太差劲了,包括好多自以为是文章高手所写的东西。我们的那些长文短章,太缺乏新创,太缺乏意趣,太没有嚼头和咬劲。那么我们就可能自问:为什么何士光可以写得那般花明柳暗,而我们自己,又为何总是灰扑扑得很呢?也许我们会说何士光有“才气”,而“才气”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东西。然而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就没有我们自身的后天的原因么?我们太习惯于几十年里养成的思维定势了,我们总是像戴师初所说的那样,只会按照“第一番发意”来建构我们的文章。(戴语见[元]陈绎曾《文说》)我们一向认定文章只有一种写法,从来也不去想想文章是可以有许许多多种写法的。更何况我们长期认定的那一种写法,实在是一种最没劲甚至最差劲的写法,是连“老生常谈”都不如的。那么在这个据说已经是“跨世纪”了的年代里,我们若还想继续把手中的这支笔用将下去,就不能再任脑袋瓜继续留在上个世纪里;就总得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叫我们写的东西稍稍见得人一点。 </p><p class="ql-block"> 2000年7 月</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原载:</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贵州经济报》2000年2月26日</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span class="ql-cursor"></span>《歌无止境——徐成淼杂感随笔选》中国文化艺术出版社2014年</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