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落无声 】

亞東

亞東/352361254

　　

【 雪落无声 】

文/亞東

纷纷扬扬落，喃喃暗叹息，雪下得轻快恣意却无声，不似所期待的。才十一月，天就冷得要命，寒寂中怱然就奢望了，奢望听到雪落的声音。身旁的妻后知后觉，突然说，下好大的雪啦呀！伊指着窗外后庭中央的假山，真好呀。妻侧过身向我望来，娥眉细细弯弯，馨笑从眼里流溢，涓涓潺潺若月照的清泉、松荫的小溪，缓缓漾漾，不断不停。

年中夏炎时造山景，憧憬中我对妻勾勒和期许冬来时雪后松园、山景的气象，妻一定是记起了我说过的话。那日我说，待得冬来新雪初霁，园子定是寂寥与幽凉的，有稀疏的雪羽从天而降，自在、无拘，施施然、飘飘然，在轻轻盈盈中落下，玉硬的地面与之相撞，雪羽迸碎散作了无数幽渺圆润的雪晶与冰珠，向八方弹起，从四方落下，参差间、击凑出许多的叮叮咚咚，断断间杂续续，如风中的悬铃。疏疏复含密密，缓缓重叠切切，侧耳凝神、倾心，你就听出那一曲冬日的秘语、西北风的心经。

造山景前对妻道，出来的景须得有范宽《溪山行旅图》笔意才好。天热时我在后庭中央撤去了格桑花的苑圃， 垒了一处三米长、约一米宽、三十公分高的的石台，立了山景。左峰辅佐，稍趋前且势低顺而绵长。右峰主政故高壮则略后靠、形大碑巨柱之伟，势欲崩压一切之势。亘于眼当使人呼吸不畅，正应范宽笔中意趣，契合古人叠石所求之“一峰则太华千寻”。

两峰之间，一道三、四十公分宽的空间，从石台的左后方延伸向石台右前方，密植了上万株细小绒密的碧色石莲，几个月持护下来，远观春江含烟，形带千倾水波之渺幽，以无水而形水，连天无垠的翠色造就了远袤宽达的广江大湖。环绕了对峙的两座山峦，是《千里江山图》的气韵，无水更胜有水。及至今日雪落下来，山水、天地共一色，恍惚间又见到马远的《寒岩积雪》图，奇哉、妙哉！

其实造景时并没告诉妻我的真意，垒石造景，实是思念远在天庭亲人。妻的父去年也去了天国，不忍勾起妻的心事。儿时看父亲作画，轻拈一枝画笔，点取几样颜料，调色板上此间拌拌，纸上彼处涂涂，一幅山水画就成了。没跟父亲学画，是我的遗憾，垒一处山景，作一幅三维、立体的山水，月圆之夜父母从天上看下来，应知我的意、感我的心。

有山须有松，其实在造做此一山水景致前，就曾植了松、种了柏。前两年购入了千多元的常绿松柏树木，正是为了冬来时，月下看雪、松外听风。早几天写了一副对联，“一庭风月拥人影，几树松荫理客袍。〞，正是当时所思、所想、所愿，两联中俱嵌了父母的名讳。

母亲的名讳原无月字，是父亲改的。母亲没有随外祖去台湾，所以户口本上写的是“成分未定”。名改成月字，不仅仅是诗情画意，也是因了要避过阶级与斗争。父亲名讳里有松，祖母说过：“千年高阁枫，万年海底松。”，说过一次、在我很小的时候，没想过去记住，不知怎的就记住了。没有读过书的祖母，语言中偶发文儒之词，总让我诧喜。

祖母良善高寿，受不识字的苦，也免了有文化的难。祖母生在南地，活在南地，罕见冰雪，却知道“乌云盖雪”，更知道“四蹄踏雪”，皆慈赠于我的第一只小猫。可今天的雪，落下了，盖的却不再是乌云，乌云在好多年前就被岁月吹散了，乌云而今换作了霜鬓，岁月更吹远了祖母在我耳边萦系的叮咛。那续续断断远去了的叮咛，梦里清明，梦外无觅。

雪仍在下，纷纷扬扬，满布周遭，后庭的山、后庭的树，触目的寒凉遮满地。我希冀雪落我身，雪衣、雪发、雪压肩，隔着窗，雪落无声。似天上地下，隔着了，便无声，惟余遥念，遥念中灿烂着一个从前。如是祖母在天看见我，会用什么词语来与我对话呢？我抬头，无法看穿天上的云，却还是想看看，看看天上有没有一片云，从那里它落下的雪能带来天上的声音，天上亲人的声音。

点击查看我更多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