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之殇，何震鹏

美友

喜鹊是非常聪明的鸟。

前不多日，我老伴在居家附近河畔散步，护栏小道上见一只受伤的喜鹊单腿正在地上一蹦一蹦往前逃避，便追上去将它抱起。一看，腿已瘸，一只翅膀搭拉着，翅膀下往外渗着血，一看便知是被人用弹弓打的（附近河边经常见有人持弹弓朝河边绿化带及树上瞄射）。

将其带回家时，恰见居家楼下楼梯间有被人弃用的大方铁絲笼子，于是将鸟入笼掂回了家，放置卫生间。

因不清楚喜鹊食性，开始时试投了些谷物，它不是太吃。又投食咬碎的花生米，偶见其啄食一二。投放肉食之类，倒是吃了吃。但再投放，却不再理会。

听说鸟市有专门卖鸟食的，我于是骑单车跑了很远找到鸟市，买足了一种人工造作的专门用于喂鸟的颗粒型鸟食，并听从卖家建议添买了些面包虫。

回来后想着这下有了专门鸟食，喂食问题解决了。然而将专门鸟食投进笼内食盒后，它却看都不看，一口未食，这下可难为了我。

野生喜鹊可能从未见这人工造出来的鸟食，不在它食谱内有情可原。难道这只稚气未脱的鹊鹊只吃脱壳后妈妈常喂的虫虫？我于是解开买回来的那包面包虫，试投了几条看看。没想到它一见笼内食盒内那孺动的几条虫子，似曾相识似地当即啄食起来。转眼间，七八条虫子吃个精光。

开了这个头后，它单腿立在食盒旁，仰看脑袋盯着我，看样子是等着再喂。我于是又投喂了若干条，又是一扫而光。

我一边为终于找到它喜吃的食物而高兴，可是买回来的那一大包人工颗粒状鸟食怎么办？它可是拒绝吃呀。百度上明明说喜鹊是杂食性鸟类，按说谷物类包括这专门用于喂鸟的鸟食它不应该拒绝呀，可现在它却只食虫子。

“不能惯着它！”一种意念在我脑海中闪过。于是我将解开的那包虫子重新包好，放进了墙上掛着的袋子里，然后往笼内食盒里又添了些它不食的鸟食。

“爱食不食，不食就饿着吧，不信你饿久了会不食。”我拿定主意，离开卫生间。

整个一下午，就再没往鹊笼食盒里投放过一条虫子。而喜鹊单腿立在食盒前，呆呆地一动不动，不忍离去。

傍晚，快近天黑了，我走进卫生间，只见鸟笼里那只喜鹊仍单腿立在食盒旁，一动不动。

我信念坚定，看了它一眼后便离开卫生间。然后一夜便过去了。

次日早晨，我听老伴说，她夜里一两点起来如厕，见那只喜鹊仍单腿呆呆立在食盒旁，一动不动等着喂食。

“它怎么那么一根筋？夜里难道不需要休息？它们睡觉不是卧着难道是立着的？”我带着疑问问老伴。

‘’不清楚，‘’老伴回答。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作错了什么，于是翻身下床，直奔卫生间，从墙上挂勾里取下那个手提袋，拿出那包虫子，打开，往笼内食盒里投放了一些。

喜鹊看见，立马精神头振奋起来，当即饥不择食啄食起虫子。之后我又投放了些，它很知足，吃饱后剩余了几条，然后卧一边休息去了。

中午就攴时，我想为喜鹊换換环境，于是将鸟笼掂到客厅。

喜鹊在笼子里仰着小脑袋直盯着我们就攴，仿佛一举一动对它来说都是那样新鲜感兴趣。

我忽然觉得这鸟是那样聪明，它能通灵性，知道人在干什么，理解人的行为。

此后，每日午攴时我都将鸟笼从卫生间掂到歺厅，让鸟鸟看着我们吃饭。渐渐，我把它几乎当成了家里一口人。

我在买鸟食时听卖家说喜鹊会说话，当时怎么也不相信。于是在给它喂食时试尝着叫它、跟它言语。

没想到有一次果真听到它嘴里发出低低回应声，好象是听懂了我意思，在应答我。

我立刻觉得眼前笼子里的不是一只鸟，而分明象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它有思想，会撒娇，知道沟通。我推测这家伙智才，至少相当于两三岁孩子。

养鸟是要天天清扫鸟笼的。我们没有太多废纸去垫鸟笼，于是选择了用废塑料袋，将其剪开平展，正好可以铺下整个鸟笼。

开头给笼子換塑料袋纸时，它不知道是何意，在笼内惊慌躲避。操作一两次后它便明白了是在给它換笼子纸垫。手持塑料袋纸垫铺好一头后，它会单腿跃起（另一只腿已残废只能弯曲不能伸）从我持纸的手上跳过，使我完成操作，顺利铺好另一头。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呀，我不能不疼爱起它来。

在这样的精心照料下，它的精神状态得到很大恢复。由开始入笼时的怕人、拘慬、躲避到顺从、活泼、好动。

一天，我在卧房里听到卫生间传来几声嘎嘎鸟叫声，我兴奋地跑过去看，它正在笼子里快活地张嘴鸣叫。

而且老伴说，它最近调皮起来了，在笼子里忙个不停。放进笼子里的垫笼废纸都被它一张张撕成碎片，甚至叼进水杯与食盒。原来它在变相地找乐趣并变着法儿玩。

正期待着它早日复康将它放归自然或捐进动物园鸟苑，可是意外不幸却发生了：那天上午我出去买菜，离家前还见它在笼子里欢蹦乱跳，可出去不到半小时回来时，却见喜鹊硬梆梆头朝下俯卧在笼子里。

我大惊，立即伸手进去触摸它，身子已分明硬冷。

我意识到它死了。当即站立起来大声呼唤我老伴，屋子里无反应。

不多久，老伴回来了，只见她一脸沮丧。

我劈面问：“怎么回事？喜鹊怎么死了？你喂它啥东西了？”

她眼中噙着泪，向我叙述：“你出门后，我看鸟笼太脏，想给它来个大清扫。我戴着手套去抓它（从捡回来后，它一直不让人去抓它碰它，每次都会激烈反应，用喙去叨你手，所以必须戴手套），想先将它弄出笼，没想到它翅膀煽动，拼命挣扎，转眼间，便见有血从它翅膀下流出来，流了很多，直至最后不见了血，才见它头一搭拉，趴在了那里，便知它不行了。”

我未等她说完，赶紧返回厕所，从笼子里拎出喜鹊，去翻看它翅膀，这才清楚见到翅膀内里那个被弹弓石子打的大洞仍凹陷着，血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后来听人说，是它拼命挣扎煽动翅膀，致使伤口处的血管断裂，血流不止而死）。

我老伴懊丧地说：“最后流出来的血已没颜色了，几乎是清水。”也就是说，血流尽，才断了气，搭拉下了脑袋，与世永辞。

我如五雷轰顶，为喜鹊的亡去嗟叹不已。

一连许多天，我俩口子都情绪低落，饭食不香。尤其是老伴，为喜鹊的亡故后悔不已，后悔不该去清那个窩、抓它，已至招至了它的死亡。

回想起从河边将它捡回来的二十余天，想起它整夜单腿立在食盒旁等虫我们亏待了它，那么多虫子却未让它饱食，我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就像亏待了一个向你讨食的孩子一样。

本来是指望着它逐步复康后将它送交动物園或放归自然，可哪还有那一天呢？

喜鹊之死使我想起“人死如灯灭‘’这句话。自然界一切生命莫不如此竟那样脆弱莫，生死就在那一瞬间或不经意间。

珍惜生命，珍惜在世的日子吧，不亏待别人，不亏待自己，过好每一天。

后续：

喜鹊亡故后，我与老伴心情都非常沮丧，难过了许多天。

卫生间墙上那个尼龙袋子还在挂着。余下的那么多面包虫如何处理？我思来思去，决定还是带着虫子去河边喜鹊栖息的那片地方。我要将盒子里的虫子放在那片高大的树蔭下，让树上的喜鹊们（其中很可能有逝去的那只喜鹊的妈妈）下来饱食一顿有特殊意义的那些面包虫。那样，便多少还了我心中一点願，弥补我们曾经亏待过那只死去的受伤喜鹊的内心的欠疚。

我在那片树蔭绿化带里转来转去，从清晨到晌午，又从下午到黄昏，几天中不知转了多少趟，寻觅了多少回，均不见树上有喜鹊的影子，更听不到它们的叫声。

回到家，我奇怪地问老伴：“去寻觅的头天傍晚，我明明见路口的那颗大树上喜鹊云集，喳喳叫声响成一片不绝于耳。为何次日白天黄昏专门去寻，却不见了它们踪影？〞

老伴叹了口气说：“这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在河边捡到那只受伤的喜鹊也是，一辈子不可能再碰到那样的机会，这也叫可遇不可求。”

“可遇不可求”，我不禁暗自伤神。

在家里喂养那只受伤喜鹊，它陪伴我们度过了二十几天。这二十几天不算长久却又是那样长久，它永远刻在了我们心间。

2023年4月30日于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