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岛驻村日记（十九）：雨过思

许平

长岛驻村日记（十九）：雨过思

许平

晨起天暗云低，"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未几，就下起来了。初淅沥，后滴答，又哗啦，竟为中雨，于是一上午也无计可施，困守小楼。下午却晴了，万里无云，阳光灿烂，待黄昏，西方天际出霞，预示明日好天，nice day！

毕竟是在岛上，海洋气候，瞬息万变，变得快，一日三形。不像故土关中，稳稳当当，摆出亘古不变的架势，阴就十几天地阴，也不下，也不晴，活活呕死你。我就喜欢干脆利索的，要杀就杀要伐就伐，别阴死猫吊死狗的，一根头发絲悬把刀吊在你头顶，就是落不下来，让人揪心，还不如一刀砍了罢了。

下午天放晴，出去遛弯一圈，老地方老路线，渐渐地新鲜感探险感也在消失，但对美的探索还不断，才开始是大面积的明面上的，渐次地就细微了。春夏秋冬，阴晴圆缺，各时有各时的美，各地有各地的独特与别致，假以时日，不断发现吧。

回来了看手机，一段视频与两篇文章，都说的是知青的亊。这个事已是历史长河中的一块沉石，明明它就在那儿，明明它就是那个模样，明明它就是一段悲剧，明明它就写滿了愚昧落后丑陋反动，但怎么就说不明白呢？不说我还明白，怎么越说反倒越糊涂了呢？

当农民的说：你们那叫啥？农民不是一辈子都这样吗？你们干了几年就叫苦连天？这确实是这样。但这个角度只是从肉体上说的，头脑与灵魂与精神的落差，说这话的根本就体会不到。

这两篇文章中有一个人叙述他下乡当知青八年，送走了集体户中的全部人，最后一个留下自已，接到选调"砖瓦厂"的通知时他麻木了。在此之前，他失眠，整宿睡不着，靠数数才勉强睡一会，用现在的角度，他极度的焦虑抑郁了。我理解，十分的理解。我读过插友安忠的文章，听过小毛的叙说，当插友们几年后都快走净光了，他们两个地富家庭的倒霉蛋蹲在公社的大门围墙下，等待下一步的发落，那种心情与上面文章中的主人公异曲同工。因此，人对于苦难的忍耐，最大的差别不是肉体，而是心灵。从这个角度上说，知青一代可能从肉体上受到的苦痛不算最顶级的，但他们心灵的折磨铁定的是最大的。我真正的体会过，"哀莫大于心死"，对未来的绝望，对前途的决绝，一片黑暗，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不要粉饰苦难，不要妄称太平，经历过的人，你轻佻地"无悔"，既是对这个群体的不尊重，也是对你自己的亵渎。

这是一个阿喀琉斯之踵，说了也没用，且看历史分明。只说今日苏子词，其题曰《竹枝歌》，其词曰：

苍梧山高湘水深，中原北望度千岑。

帝子南游飘不返，惟有苍苍枫桂林。

枫叶萧萧桂叶碧，万里远来超莫及。

乘龙上天去无踪，草木无情空寄泣。

水滨击鼓何喧阗， 相将扣水求屈原。

屈原已死今千载，满船哀唱似当年。

海滨长鲸径千尺，食人为粮安可人？

招君不归海水深，海鱼岂解哀忠直？

吁嗟忠直死无人，可怜怀王西人秦。

秦关已闭无归日，章华不复见车轮。

君王去时箫鼓咽，父老送君车轴折。

千里逃归迷故乡，南公哀痛弹长侠。

三户亡秦信不虚，一朝兵起尽欢呼。

当时项羽年最少， 提剑本是耕田夫。

横行天下竟何事，弃马乌江马垂涕。

项王已死无故人，首入汉庭身委地。

富贵荣华岂足多，至今惟有冢嵯峨。

故国凄凉人事改，楚乡千古为悲歌。

按：屈原一事，苏子尽歌。纵横宇宙，千古唱绝。亡秦之事，三户而已。嗟夫，"富贵荣华岂足多，至今惟有冢嵯峨"，诗家洞见！

一2024.11.26酉时写于长岛可马追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