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记事之六：灵甘子和小娇子

莲如意

因为我小的时候长得矮小瘦弱，无论是心理年龄还是生理年龄，都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两三岁。所以，我在农村老家所有的小伙伴都是比我小一两岁的。 灵甘子是和我一起去拾柴火、玩耍的小伙伴中时间最长、比我小一岁的女孩子。 我们家在我们村子里是穷大辈。按照辈分灵甘子应该叫我小姑。可是，她只是在她的母亲带她去有温叔家看我的时候，叫过一次小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再也不叫小姑了。 灵甘子是我的小伙伴中长的比较胖的一个，说是胖也是和其他孩子比。如果和现在的孩子比，那也就算是正常体重。她长得个子比我要高一些，长得不算漂亮，留着齐耳的短发，刘海也是整整齐齐的在眼眉以上。小麦肤色的小脸上透着光亮和些许紫红色。尽管眼睛长得很小、单眼皮又有点鼓。但她的脸长得很圆很圆的，两个小脸蛋总是鼓溜溜的，她的母亲会经常给外人说：＂俺家灵甘子哪里是长得胖呀，她是脸大显胖。＂ 冬天的时侯。她脸上的皮肤会被冻的有些许的小裂纹，照村里人的说法那就是皴了，而手皴裂的更厉害！ 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她总是带着两个弟弟，小的大约在一岁左右，大一点的有五岁左右。除此外还有两个大弟弟。在我所有的小伙伴中，她是性格最外向、说话最直爽、爱说爱笑、敢说敢干、爬墙上树速度最快、最利索的女孩子。 六八年开春大地解封后一个万里无云的上午，灵甘子约我和小娇子、小字儿，一起去地里拾柴禾（之前，我从来没有跟小娇子一起去地里拾过柴火或干过其它的活）。 那是一片离着村子比较远的待耕的土地，远远望去，在大片已经返青的麦苗地中，就像是一块绿色的大地毯中，有一小块黄褐色的尚未画完、点缀着一个个黑黄色的小点点的画板。当时并没有看到有人在这片地里干活。 当走进时才看清，那一个个的小黑点，原来是社员往地里送的农家肥（既有在秋天把玉米秸，用铡刀铡成一小节一小节后，掺上猪圈的肥料沤的农家肥，也有其他的农家肥）。 我们到了地里，连忙散开，忙着在成堆的肥料中用小三齿挠，或者小镢头，扒拉那些尚没沤成肥料的玉米秸，那是我们那天寻找的目标。 我正在干得起劲，就听到灵甘子大笑着叫我们：＂快来看呀，这是谁家的呀？！弄到地里来现眼了！＂我们几个停下手里的活跑过去看。 直见灵甘子小镢头上桂了一个东西，她正在那里双手攥着镢把，高举着小镢头在那摇着转圈。 见我们都围了过去，停了下来，将小镢头扔在地上说：＂看，这是谁办的好事儿？这是什么？！＂说着又捡起镢头，将镢头冲着小娇子，嬉皮笑脸地说：＂这是你们家的吧？啊？＂说着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到小娇子满脸通红，往后退了一步说：＂不！不！这不是俺家的！俺家不用这个。＂ 再看看小字儿，脸也红红的，也紧接着说：＂这也不是俺家的，俺家也不用。＂ 我看看那东西从来没见过，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好奇地问灵甘子：＂这是什么呀？＂ 灵甘子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好奇地问：＂你们城里人不用这个？＂ 我不解的问：＂用这个干什么呀？＂ 听我这么说，灵甘子竟然又哈哈地笑起来。 ＂小姑奶奶（我的小伙伴中只有小思儿妹妹和我是平辈，其他的都应该叫我小姑奶奶或者是小姑），这是骑带子呀！＂小娇子连忙回答说。 我还是不明白，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骑带子？＂ 见我还不明白，小字连忙说：＂骑带子＂就是女人用的那个东西。 这一句话点醒了我，再看看那东西的样子，我想起了上六年级时，老师专门给我们女生讲的一堂生理卫生课。我想：＂那一定就是例假带了。＂ 见我不再吱声了，灵甘子笑的更开心了，说：＂你连这个也不懂呀！＂ 这时小娇子说：＂快走吧，送肥的来了。＂ 眼见着一队大约十几名青年男女社员，各人推着一辆两边都有大筐的独轮车由远而近的往这块地走来了。 灵甘子连忙拿起小框头，背在身上，提着小镢头向一片麦麦苗地快速走去。我们三人也连忙收起自己的劳动工具，跟随灵甘子快速走出那块地。 后来，我专门问了灵甘子那到底是不是女人用的东西？灵甘子见我真不懂，不再嘲笑我，认真地给我讲了它的用法。 原来那时我们村的女性，在月事来临的时候，会将提前挖来的沙土，经过太阳暴晒，或者是用大铁锅炒了，然后用细筛子，将沙土都筛干净了，收到一个合适的容器里密封起来，用的时候就拿出来。将干净的细沙土装到提前缝制好的长条的布袋子里用。这就是那个年代我们老家女人最常用的东西。 条件好一点的，会用旧布代替沙土。能用得起旧布的人。也只有像小娇子那种家中孩子很少的富裕户。能用上毛头纸（一种非常粗糙的厕所用纸）的也很少。 不仅是女人的月事用细沙土。就是刚生出来的婴儿也会放到装有这种沙土的布袋里养活。 在我的小伙伴中就有一名女孩子，只要是见到她，总会看到她身后背着一个大概不到一周岁的小弟弟或者小妹妹，穿的就是装有沙土的布袋服。 那时我们村子的女人，不仅把加工过的细沙土看成是好东西，就是拆土炕用的土坯，也将其弄成小块存放到一边备用。 一次，我同灵甘子一起在她家附近玩耍。不知那天是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突然感觉到肚子一阵疼，有一种想入厕的感觉。连忙让灵甘子帮我一起找厕所。灵甘子把我带到一个后面是猪圈，前面是厕所的厕所说：＂这个是我们家的，猪不在圈里养了，你进去吧，我给你看着。＂ 可是那天我口袋里没有毛头纸、也没有字纸，问灵甘子带了吗。 灵甘子说：＂里边有用的＂。 我进去后找遍了墙缝也没找到，大声说＂没有啊！在哪里呀？＂ 灵甘子进了厕所，指着地上几块大约小孩拳头大小的、没有棱角的土坷垃说：＂就这，擦屁股的。＂ 看了那几块大土坷垃，我吃惊的反问：＂就这土坷垃擦屁股用？！＂ ＂咋了？不行呀？！这不是土坷垃！这是俺奶专门留的拆炕的土坯！＂灵甘子没好气的回答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厕所。 没办法，总不能不擦屁股吧？我又怕灵甘子赌气走了没人看着。因为，我们村里凡是在院子外的都是男厕所，女厕所都在院子内。只好挑了一块最小的当毛头纸解决问题。 当年，我的这些小伙伴们身上穿的衣服，几乎都是一个冬季只有一件罩衣，只有过春节的时候，才会有新衣服换。 在我的七八个小伙伴中，只见到小娇子平时穿过不同花色的细布罩衣。小字儿穿过一件很旧的蓝色细布罩衣。其他的，很少有穿细布罩衣的时候，大部分都是粗布棉袄、罩衣。 记忆最深的是，灵甘子整个冬天上衣都紫色的、紫色的粗布棉袄、紫色的罩衣，罩衣是细布的还是粗布的，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而小字一个冬天几乎都是一件蓝色的棉衣，偶尔会穿那件肥大的蓝细布罩衣。 六八年过春节的时候。我曾看到，小娇子刚满18岁的姐姐俊子。穿了一件线呢的、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小方格制服罩衣（那时我和小伙伴们的衣服，无论上衣还是裤子都是便服）被几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围着欣赏穿的新衣服。 后来小娇子告诉我们，她的姐姐前两年就开始找婆家了，去年冬天已经定了亲，等秋后就要出嫁了。那新衣服是定亲时婆家给买的。 六八年春天榆树开始长榆钱的时候，一天下午，天气很暖和，我和小思妹妹正准备爬到有温叔大门外的大榆树上采嫰榆钱儿。灵甘子又带着他的两个弟弟来找我玩儿。 她见我要爬树去采榆钱，把后背的小弟弟放到地上冲我们说：＂帮俺看着俺奶孩子点儿（我们老家把自己的弟弟妹妹都统称为＂俺奶孩子＂）俺比你俩爬得快，俺上。 正在准备爬树的我，听到灵甘子的声音，回头一看，不由惊道：＂你怎么让你弟弟光着屁股就跑出来了？＂ ＂怎么是光屁股了？这不穿着棉袄吗？！＂灵甘子嘿嘿的笑着说。 ＂可是他没穿裤子呀！＂我也哈哈笑着，用手指着她那只穿了件黑粗布棉袄敞着怀、光着小屁股大约五岁左右的大弟弟说：＂这不明明是光屁股吗？！棉袄又盖不上屁股。＂ 灵甘子见我笑的哈哈的，毫不在乎的说：＂没事儿，天都这么暖和了，反正也冻不着他＂。说完就噌噌噌地往树上爬去。 小思妹妹赶紧用手牵过灵甘子的小弟弟，悄悄对我说：＂二姐，俺们这里的小小子都是这么穿的，小屯子小的时候也是这样。＂ 后来，我问过二奶奶为什么这里的男孩子都那么大了，还要光屁股、不穿条裤子。 二奶奶说：＂还不是为了省衣裳吗？＂我觉得很奇怪问：＂不是家家都会织粗布吗？ 二奶奶笑着说：＂傻孩子，这织布机也不是家家都有呀？再说，就算是社员们能捎点棉花、扒点儿红棉花，能纺多少线？织多少布？！＂ 　　小娇子比我小一岁，她们家是我所有的小伙伴中，日子过得最好的。她家位于我们村最西边这片中间部分的最南边，院子大门冲南开，门前就是村里的一条东西主干道。整个村子就在这条东西道的北边。 她家的院墙大门是有门楼子的那种，挺大的门楼子，门楼子宽的可以进一辆大车。院内的三间或者是四间北房也是前出厦的。应该说她们家是我所有的小伙伴中生活最富裕、家长最重视教育的。在我的记忆中，上学的人只有小娇子，其他的不曾听她们说过上学的事儿。 小娇子也是我所有小伙伴中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肤色尽管不如小思儿妹妹白，但是也不像灵甘子那么黑，皮肤那么粗糙。鹅蛋圆的脸上，有两条粗细适中的弯眼眉，两只水灵灵的双眼皮大眼睛，透着清澈温柔的光，又黑又亮的头发，被揪起来，在脑后扎了两个（也可能是一个）短短的小刷子。并不是很厚的、整整齐齐的齐眉穗和耳朵前的碎发，将脸蛋衬托的更漂亮！每次见到她，衣服总是穿的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 小娇子说话总是有板有眼、慢条斯理，文绉绉的。全不像其他小伙伴那样，一张嘴总是一口一口的说，而且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小思妹妹虽然说话时也是柔声细语的，但小思儿妹妹在众人前是很少说话的。 在我所有的小伙伴中，我同小娇子的接触并不是很多的，我之所以对她的记忆深刻，一是因为她长得非常的漂亮，是那种让人一见就两眼放光、难以让人忘怀的那种类型。我所认识的城里孩子和同学也无人能与她相比。二是因为她犹如大家闺秀，站有站样、座有座相，言语举止大方得体，而且脸上总会流露出那种沉静、温柔的笑容，全然不像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显得很是成熟。第三是因为她上学，并流露出还想继续学下去的想法。这些都是我非常喜欢的。 尽管这些发生在年少时的事情，已经过去近60年了，但是在过去的岁月里会偶尔的想起，退休以后更会常常的想起。 每当我想起当年在老家那些相处只有半年左右的小伙伴们，我往往会感慨万千！ 尽管当时她们大都生活在贫困中，但是，她们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过得很苦，无论是与她们一起去拾柴火，去生产队干活、还是她们带着弟弟妹妹同我一起玩耍，让我教给她们唱歌、跳舞、问我城里发生的有趣的事儿，或是她们给我讲她们经历的趣事，都是那种乐呵呵的精神状态，在她们嘴里听不到抱怨、听不到唉声叹气！听到、见到的，都是满足和欢乐！ 她们会为拾到满意的柴火而高兴！会为过年时能穿上新衣服而兴奋！甚至会为过年家长给买一朵绢花而兴奋异常（一朵绢花五分钱，一朵腊纸花二分）！会为家长给买一根红毛线的头绳或是腊纸花而高兴！可以说，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幸福感是很强的，她们对少儿时期的生活是非常满足和快乐的！ 可是，那个年代我们老家农民的生活的确是很苦很难的呀！ 好在五十多年后的今天，我的老家也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跟随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脚步，同国家的发展一样，有了巨大的改变，2008年我回过一次老家，那时我已经找不到我当初住房的影子，土坯房再也看不到了，看到的都是砖瓦房。 我相信，假如我现在再回老家一趟，那变化肯定更会翻天覆地！这一切的变化，都得益于中国共产党的英明领导！得益于家乡人民在党的领导下，一心一意跟党走的坚定步伐，和勇于拼搏敢于进取的实践行动！祝我的家乡更加富饶美丽！我曾经的小伙伴们都生活在幸福之中！ 2024年11月27日完稿发布于三亚市崖州区九九团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