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翁

阳光下的风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是唐代诗人罗隐的诗句。我猜测诗人要告诉人们的不是人生如梦及时行乐的消极思想，而是切莫患得患失，放下未来的包袱，过好眼前的生活。李唐以来，引用这一句话的人不少，引申的意义也不尽相同。在不同人的眼里，一切事物都是有差别的。外国人会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中国人会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部《红楼梦》。”

​ 明末有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也用这句诗劝勉他的儿子。他姓龚，缠绵病榻已经几十年。龚翁苟延残喘也已很长时间了，却总是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他年轻时喜欢高谈阔论，仿佛胸怀大志，要救大众出水火。众人推他做镇长。后来才发现他的仗义疏财只是嘴上功夫。他有好几个儿子，最有名气的是大儿子与二儿子。在他的熏陶下，这两个儿子都染上了穷奢极欲的恶习。

​ 龚翁的大儿子是个莽夫，会些武功，自诩为“东神西圣，各霸一方”中的东神。其实他是浪得虚名，论帮派势力和自身武功与西圣比起来都是天差地别。他也知道自己远远不如西圣，所以经常自夸自擂，到处扬言近年来又练就了几门绝世武功。实际上是自欺欺人招摇撞骗。他要让别人怕他，以便他颐指气使。西圣要和他切磋一下，他就摇尾乞怜；西圣一走，他就耀武扬威。和那个纸上谈兵天下无敌，一旦实战瞬间被秒的传武大师如出同门。他的手下占山为王，经常抢劫附近村镇上的富商。乡邻们提到他无不深恶痛绝。

他纵容山贼们隔三差五下山扫荡，让村民们不得不联合起来组成互保队共御外侮。队员们知道自己肩负着保家卫村的重任，每个人都刻苦练武，寒暑不缀。山贼与互保队有过几次冲突，胜负未分，各有死伤。但山贼没有达到抢劫财物的目的，又折损了不少喽啰，似乎亏损更大。为了保持一定的威慑力，龚翁的大儿子向钱庄及自己熟识的个人借贷，购买军械。

​ 龚翁的次子不像他哥哥那样张狂。但他的作威作福也是出了名的。寻常的人花钱都是量入为出。他却与众不同。他大手大脚，给人豪气干云的错觉。他把子女们辛苦赚到的钱财都攥在自己手里，到了外面挥金如土。子女们如牛似马的劳碌却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把自己的仗义疏财建立在子女们缺衣少食的基础之上。

​ 这样纸醉金迷的日子过了十来年，龚翁的次子也渐渐囊中羞涩。他把作为未来后代们生活保障的几百亩地也给卖了。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龚翁的次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他勒紧腰带过日子，他说什么也做不到。号召子女们勤俭持家的口号他倒喊得中气十足。没办法，他只好也大肆借贷。他还向家人虚报价目，好有小金库去外面与酒肉朋友胡吃海喝并结交一些匪类。

​ 龚翁见两个儿子在奢侈的路上积重难返，他忘了溺爱就是伤害的古训，把两个儿子叫到身边。龚翁给两个儿子出主意说：“大郎，招兵买马不必自己出钱。你散布消息说有愿意过来投靠的青年，生活不用发愁，结队出去抢劫的战利品，除上交一定比例外，其余的全部归个人支配。如此一来必然应者如云。至于原有的手下，你可以借钱给他们，然后说只要他们不怕死愿意去抢劫，原来欠下的债务就一笔勾销。以后抢到的钱财也给他们分成。这样，新交旧友都会为你卖命。二郎，即使你债台高筑也无须忧愁，我给你介绍几个钱庄，你可以借东家还西家。如今欠钱的是大爷，讨账的如孙子，你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 附近的村民听说龚翁这样教唆他的两个儿子，都非常气愤。他们一起讨论了很长时间，终于想出一个巧妙的办法对付这个无耻且阴险的老家伙。他们派了一个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人去做说客，先后去见龚翁和他的两个儿子。

​ 说客对大郎说：“令尊明显偏向老二，他让你去和人拼命，相当于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行走。却让别的钱庄借钱给你弟弟，你弟弟不费吹灰之力就化解了债务危机。都说手心手背全是肉，可令尊太不把你这嫡长子当回事了。我这话是忠言逆耳。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以为我有挑拨离间之嫌，可以暗中去听听他们的谈话。某日他们会有一次会面，将不利于你。”

​ 说客又去对二郎说：“你哥哥对你有意见，说令尊偏心，事事都向着你。他想在令尊跟前说你的坏话。你一定要先发制人。你若优柔寡断，以你哥哥拥有的武力，灭了你易如反掌。令尊某日来见你，你可以向他表明心迹。我知你雄才大略，才说这话。机不可失，你一定不要反受其乱。”

​ 说客最后去见龚翁，说：“你的二公子对你不满。他也想拥有精兵良将。兵乃大事，死生存亡，不可不慎。你应该去安抚他。某日是个机会。这话是逆耳忠言，因你虚怀若谷我才敢说。”

​ 某日，龚翁和他的儿子都去了一处隐秘的地点。两个儿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龚翁要安抚二郎，自然不会提及大郎。大郎本来就心有成见，现在误会更深了。后来，说客又用相同的办法，让龚翁去安抚大郎，让二郎做偷窥者。

​ 龚氏三人之间彼此都产生了越来越大的矛盾。不久龚翁死了，大郎与二郎也元气大伤。村民们终于除去了心腹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