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恩师陈鸿棉先生

金灯（原创）

相遇陈鸿棉恩师，三生有幸。恩师1936年2月14日生于岩茶世家，其父陈茂可是民国佛国岩茶厂的茶头，家叔陈书省是武夷岩茶泰斗。师父11岁开始做茶。一生专注岩茶工艺，并开启大别山乌龙茶之门，堪称大别山乌龙之父。 2024年4月20日，师父于家中病逝。我们茶人五子惊闻师父离世，赶来武夷山为师父戴孝送行，并献上了白布挽帐：成就别山乌龙开一代先河传承茶人五子树千秋功碑4月23日，师父在家人念佛声中火化。火化现白烟，并成紫红色骨花。悲痛之余，甚感欣慰。师父临终呈祥瑞，亦我辈之福！ 师父走了，连走的日期也是有选择的。走在做茶之前，不影响今年的茶事。老人家真是慈悲！ 师父走了，但朗郎的笑声和大嗓门的话语，还有他那双比常人长大半寸的为茶而生的双手，纯洁的童心和坦荡无私的行持，永远铭记在弟子心底。 我们相遇相知已14个年零5个月了。2009年12月的一天，我游历厦门，突然生发很强的来武夷山的念头。出了武夷山火车站，上了出租车，司机问我去哪，我还有点懵。是呀，武夷山恁大，我到底去哪？我脑子蹦出“岩茶村”。司机将我拉到了天心村。村口有一堆老年人在聊天。其中一个瘦老头大嗓门问我“你找谁？”是啊，我找谁？我想起了在郑州北茶城认识的武夷茶人陈荣贵。遂说“找陈荣贵。”老人说“是不是后边那家？”，我说“可能是吧！”我到村里转了一圈，很失望，与传说中的岩茶村大不一样。心想，自己真是神经病，来这里瞎转。正准备离去，没想到那个瘦老头还在村口立着。他问我：“找到人了吗？”我说“没有。看来老枞水仙喝不上了！” “老枞水仙？”老头嗓门大起来：“我让你尝尝真正的老枞水仙！”遂带我拐角上二楼，落座，给我泡慧苑坑老枞水仙喝。这泡茶一下子把我镇住了！岩韵从味蕾尖尖上妙蔓传导到喉咙再到心底，妙不可言！我们俩又品了慧苑大红袍和肉桂，只能用不可思议来描述了。天呐，我遇到高人了！我们仿佛是几十年未见的老友，活匣子刹不住车。从中午10点一直茶聊到下午3点。中间来了几个干部，老爷子向他们摆摆手，说“你们坐你们坐”，眼神一直没离开我，也没起坐。这使我对老爷子更加肃然起敬。此时此刻，我感到老爷子无比的亲切！ 我们聊了大量关于茶的话题，我也惴惴不安地掏出了自己制的《如莲》茶饼，请老茶师提意见。老人泡了一尝，说制的不行。我很后悔显丑了，但茶既然掏出来了，索回也不妥，就只好留下了。 临走，师父送我两泡老枞水仙，师父女婿暨文富也送我一包慧苑肉桂。记得老人把我送到楼下，天上又飘来一阵雨花。 回到郑州第二天，突然接到老人电话：“小子，你知道你带来的是什么茶吗？”我说“是什么茶？”“奇丹！”“什么？奇丹？！”我简直不敢相信，大别山老茶竞然是奇丹。“我要去看看！”“什么时间来？”我赶紧抓住话头！“来年过了清明！”“一定来啊！”“我说话算数！”他大嗓门表达了肯定！后来才知道，师父在我走后将这泡茶泡了30多道，认为茶底不错，才给我打电话。 2010年4月8日，陈鸿棉在女儿陈容陪同下如约来到郑州。在知青村大酒店，王晨阳、我、左光翰、王勇、孔伟等五兄弟，不约而同跪地瞌头拜陈鸿棉先生为师，并被陈先生收为义子。从此，产生河南茶人五子向陈老师拜师学茶的佳话。 师徒一行来到大别山白云寺，陈老师认定这里的茶是奇丹老种，可以制成乌龙。 陈老师身体骄健，登山如履平地。登白云寺茶山，师父常将我们年轻人摔下几百米远。我们礼拜了《开山和尚志公宝塔》，师父飞身跑到了古白云寺遗扯的背经石下，大叫一声：“我回来了！”此时此刻，天空飘来一阵小雨！我说：“师父，大别山降瑞雨欢迎你！”师父说，“我祖上是大别山人，我要报答祖恩！咱们把乌龙茶做起来，让这里人象武夷山人一样富起来！”师父让人采了还未长成的嫩芽60斤，手把手教我们做出了十来斤乌龙样茶。师父说，学茶得从手工学起，把乌龙茶原理掌握了。采茶，要采一芽三叶成熟的茶菁。这次的样茶，只是教你知道乌龙茶的工序。记得师父手工碰青的竹箕，在师父手上神奇的抖动，茶在空中形成圆球状的一团，仿佛如魔术师一般，每根茶都听话的碰撞，那团球圆形完美的舞动，好看极了！手工摇青、手工杀青、手工捻条，每道工艺，师父都手把手教。我们的手上粘上浓浓的茶香，做茶结束都不愿洗掉！忙到凌晨三点，茶样已成。师父亲泡让我们品尝。师父说：“这个茶就叫《旺春香》吧！” 2011年，我们进了一台摇青机、一台杀青机，开始了试验。师父又手把手地教我们。凌晨三点，做青结束，师父让我们尝尝，乌龙茶味已具。师父让我们燃放鞭炮。鞭炮声撕破了大别山宁静的黑夜。也宣布了大别山乌龙，在漫漫的淮南茶历史长河里呼啸而出！ 2012年，我们建成孔竹林乌龙茶厂。10台摇青机、两台杀青机、两台揉捻机、两台烘干机，从此，大别山首条乌龙生产线正式投产。在郑州宝龙茶城开店售卖，轰动郑州茶界！那年开茶前，我们五子跪在师父前瞌头发愿：要把大别山乌龙工艺传承下去，让大别山乌龙茶走向全国乃至世界！陈老师教我们很多制茶原理。看茶说茶，茶无定法。陈老师常说，乌龙茶是学《语文》写作文，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我11岁做茶，做了70多年茶了！不敢说自己水平有多高，只能说，还可以吧，说的过去就行！”乌龙茶的学习，永远没有尽头。活到老学到老。陈老师的口头语是：开心就好！ 陈老师不仅教我做茶，还教我做人。我曾在家庭和事业上受到挫折。我住在寺院里三年。师父不远千里来到寺院，又是哄又是骂，还给我带来一大包他的作品北斗让我喝。师父讲了他九十年代曾承包天心村岩茶厂。在赖昌星事件后，出口受阻，负债180万巨款，晚年再创业，带孙子到汕头开店卖茶，忍辱负重，成功还债，从此走上财务自由的故事。师父的充满光明的心驱散了我内心的阴影，打开了我心量，坚定了我的信念。我惭愧之极。出寺院继续做茶！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2017年和2018年，我们在孔竹林茶厂制出了犀牛望月岩和天桥岩等精品。2019年，车云山乌龙生产线建成投产。成功制出了云岩、河头岩。我们每年都向师父交作业。师父批改作业非常直率认真。师父在肯定我们成绩的同时，提出改进方法，第二年必须改正。师父恨不得把一生经验都灌给我们！有师父指导，我们的技艺逐年提升！师父的家人也对我们全力支持！2020年，师父儿子儿媳女婿一行来到大别山实地考察并指导。女婿还教我们如何炭焙。我们也陪师父家人去陈氏祖居地固始陈集拜陈元光将军祠。完成老师寻根拜租的心愿。 2023年，我和三弟左光翰五弟孔伟来看师父。三年疫情之后，师父已坐在轮椅上了。容妹说，他已几乎丧失记忆力了。我奉上《奇丹情深》一书，师父开心的很！师父大嗓门对我喊“阿弥陀佛！”并说在我来之前头天，记忆力突然恢复！师父讲了我俩的往事，连细节都记的清楚！师父摸我的头，使我内心无比幸福！但看到师父坐在轮椅上苍老病苦已不复当年，心痛之余，暗下决心：一定把大别山乌龙做好，给师父交上一份更好的答卷！ 我们的《中国淮南茶复兴计划》得到有志之士的大力支持。4月初，我们即来茶山工作了。4月19日夜，我突做惊梦，有人喊我名字。我答应后即醒，心惊肉跳，内心不安！这夜惊雷不断，阴雨阵阵。第二天却收到师父去世的噩耗！惊雷乍见恩师去悲雨抚茶承后生 师父啊！弟子真舍不得您走！多想再请您来一趟大别山，看看您传承的乌龙茶技术为大别山人民带来多大好处！多想再听听师父的大嗓门！多想再和师父住一个屋，品师父亲自泡的茶！多想再让师父摸摸我的头！而今，已是人天两隔！我们再也握不到师父那双超大的手了！师父啊！弟子还等着您老给我们批改今年的作业呢，您怎么就这样匆忙地走了呢！ 师父，愿您顺利往生极乐世界加持弟子好好做茶！也愿我们师徒为复兴中国淮南茶而发的大愿早日开花结果！